《返祖》第16章


今天他挟愤而去,恐怕下手不会留情。从杨华那里,我知道六耳昨天中枪之后,杀了不少人。昨天他没有告诉我这些,他只是在展现他的愤怒。 
或许死的人罪有应得,或许他们只曾为小恶。但六耳对人性命的轻贱,让我心里不舒服。我已经想好,如果他今天平安归来,就让他搬到别处去住吧。 
到了八点半,我已经把一份冷面吃完,六耳还没回来。 
他的手机已经不用很久,没有可以联系上他的办法。 
莫非真出事了? 
他枪伤未愈,如果再被枪击…… 
而且前天的事之后,曾无往而不利的神秘人在子弹面前受挫已经不是秘密,有心多备几把枪的话…… 
我坐在电脑前开了好些网页,却没有心思浏览,站起来,在屋子里来回的走着。 
的确,我对他的做法想法不甚认同,但显然他还是拿我当朋友的。真要有事,我绝不可能坐视不管。 
时钟已经指过九点。 
我摸出口袋里的一卷纸条,展开。 
钻出出租车的时候,脸上几点冰凉。开始飘小雨了。 
眼前是一座富丽堂皇的大酒楼。 
我再次看了一眼酒楼的名字,没错,就是六耳昨走前写给我的那座。 
这是就他今天的目标,也是那股势力最重要的据点。 
我向门口走去,门童笑脸相迎。 
“先生一位吗?” 
“我找朋友。”我示意已经有人在里面等我吃饭,谢绝了引路,自己往里走。 
这家酒楼的生意不错,已经快到夜宵时间,还有一半的桌子上有人吃饭。 
我扫了眼一楼大堂,顺着楼梯走上二楼。 
六耳几天来的表现,让我知道他的性子比从前偏激了很多。这次最后肯告诉我要去什么地方,内心深处只怕也没把握,为自己留了条退路。 
这酒楼规模极大,地段又好,可见老板的实力。六耳真要出事,单枪匹马我怎么救法? 
从二楼走到三楼,又到四楼,我装作找人的样子,心里却越来越疑惑。 
我所看到的一切迹象都很正常,四楼还有几家在办婚宴,以六耳前几天的声势,不管是否平安离开,一定是闹个天翻地覆的啊。 
通往五楼的楼梯上竖了块“顾客止步”的牌子。我刚往上走了没几步,一位服务小姐就拦住我。 
“先生,上面两层是办公区。” 
就是这上面了。我心里暗想。 
“我有个朋友喝醉了,转了遍找不到他,会不会跑到上面去了?” 
“我没看见有人上去呀。” 
“兴许是趁你不注意的时候晃上去的,我这朋友一喝醉就爱耍酒疯,我得上去瞧瞧,别砸坏什么东西。” 
我刚走了一步小姐又把我拦下来。 
“一定没往这上面去,就算我没注意,这上面也有保安呢。你那朋友要是真在上面耍酒风,早就被扔下来啰。”小姐笑盈盈地说。 
我有些无奈地随着小姐往下走,这地方硬闯可不行,而且一定有监视器,再找借口多半会引起注意。 
“听你的口气上面的保安可够狠的呀,看来是没人敢在你们这儿捣乱的了。”我试探着她的口风。 
“反正我在这儿做的这大半年里是没见过有人来捣乱的。再说好好的吃饭谁没事要来捣乱呀。” 
看样子这服务员并不太清楚上面两层待的是何许人。 
大半年没见过有人捣乱?也就是说今天下午没出过什么事情,更肯定的一点是没有过枪声,否则下面楼层的服务员不可能不知道。 
我慢慢走出酒楼,心中疑云越来越重。 
难道六耳没有来过? 
那他去了哪里? 
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别等我回到家的时候他正在看电视吧。 
六耳只抄了这么个地址给我,现在我还能去哪儿? 
回头看看灯火辉煌的酒楼,线索断了,我心里涌起无力感。 
绕着酒楼附近再转转吧,发现不了什么就只能回家干等了。 
还是小雨,风却大了。我迎着风,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吹到了脸上。 
我抹了把嘴角,是根头发。 
我随手一甩,这根头发又细又长,粘在手上,甩了好几下才甩掉。 
这完全是下意识的动作,等我意识到什么,那根头发已经消失在风雨里,再也找不到了。 
是从哪里来的?我前面并没有人啊。 
我四下张望,最终视线落在不远处的电线杆上。 
一张下半身还贴在电线杆上,上半身在风里招摇的纸。 
这是城市里随处可见的“牛皮癣”——简易广告招贴,多是性病治疗或贩卖假文凭。在这张纸上,有些许黑丝飘动。 
我快步走近,一把将广告撕下来。 
十几近一米长的黑发插在薄薄的广告纸上,从上面的痕迹看,最初上面至少有上百根,已经被风吹走大半。除了六耳,还有谁会在这种地方干这么高难度的事? 
意识到这是六耳留给我的信息,我立刻端详起纸上的广告。 
这是张再普通不过的承办假文凭的广告,留了个“张先生”的手机号。 
这张先生当然不会和六耳有什么关系,那么六耳把毛发留在上面的意思? 
这张纸的纸质不太好,被雨水打湿,已经有些残破了。特别是下半部份。 
我抬起头细看电线杆,原先贴着广告的地方好像有些白痕,但不太清楚,也不像是字。 
不对! 
刚才这张广告是上半部分脱落,而我撕下来之前,下半部分还贴在水泥柱上。我几乎完整地把广告撕了下来,照这样看,如有残破也该是先脱落被风吹着的上半部分,可现在的情况是…… 
看过纸上的残痕,我仔细地把这张广告再贴附到原先的位置,和上面的白痕对应起来。 
像是有人用一把钢锥,在纸上划了个右转弯的箭头。 
当然不会是钢锥了,我清楚地知道,这把锋利的锥子,一定是手上这些毛发组成的。 
我顺着箭头的方向望去,离十字路口还有很长的距离。 
沿途我一直留意四周,小心不要错过六耳的标记,到了十字路口右转,直走到下一个十字路口,都没有发现新的记号。 
再怎么走?往前,还是向左转,亦或向右? 
或许是六耳留下的记号被风雨吹掉了? 
想到这点,我突然意识到,要是我晚来半小时,恐怕酒楼前的这个记号也看不见了。六耳真要作记号的话,为什么不做一个保留时间长些的? 
一个答案在心里浮起来:他没有这个时间。甚至,他已没有这个力气,只能匆匆为之。 
我不再往前走,掉回头,查看有没有被我错漏的地方。 
经过的几根电线杆上贴着的广告我都凑近看了,没有曾被毛发穿过的痕迹。 
心里愈发地着急,抬着看看挂在路口上方的交通标志,突然想到,会不会六耳的意思不是“前方路口右转”? 
六耳不会开车,这样的标记对任何一个司机来说是前方路口右转,但对一般的人来说,或许只是前方右转? 
少了一个“路口”,结果是大不相同的。 
我快步向酒楼方向走去,果然在离酒楼大门不到十步远的地方,有条狭窄的小巷。就是因为太近了,刚才一心想着前方路口右转,竟然忽略了过去。 
我毫不犹豫地转了进去。 
这条小巷一边是所工厂,另一边是酒楼,所以并没有住家。 
巷子里很脏,有许多酒楼排出来的污水,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怪味。这还是下着雨,如果平时,一定没人愿意走进来。 
走了五六十米,巷子往工厂的方向直直地拐了个弯。我转过去,前面不远就是尽头。这是条死巷。 
工厂在巷末一侧开了扇铁门,但现在铁门紧紧关着,远远望去上面锈迹斑斑。 
门前乱七八糟一大堆的废弃物,占了十几平方,把巷尾填满了。 
我走到废弃物旁,看着紧闭的铁门。会不会在那后面? 
已经到了这里就没什么可思前想后的,我一脚踩进地上的那些纸箱子里,打算走到铁门前想法子翻过去看看。 
还差一步到铁门口,脚下的触感有异,连忙收回脚,稳住重心,低头用手一拨。 
正是六耳! 
我一眼就认了出来,这个躺在破纸箱空隙间的长条形物体。并不是他曾经变出的女人模样,也不是高大威猛的肌肉男,更不是六耳原本自己的模样。除了我,没有人会在第一时间分辨出,这湿淋淋躺在地上的,或许是一个人。 
因为六耳已经显了原形。 
那些曾在我面前张牙舞爪,被六耳亲热地称为“小家伙”的黑毛,软软地胡乱地耷拉着,贴满了六耳的躯体,没有半点生气。他满身都是毛,我虽已经移开上面的遮盖物,却一时看不出他伤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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