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腥的盛唐》第495章


杀了一些与他们不睦的朝臣和宦官,同时迫使昭宗把河中给了王珙,随后留下部分兵力控制朝廷,方才各回本镇。
六月,李克用率兵大举南下,传檄讨伐李茂贞等三人。当时,驻留长安的兵力有两支,一支是李茂贞的义子李继鹏,另一支是王行瑜的弟弟王行实。
听说李克用大兵压境,两人大为恐惧,于是长安城中就出现了相当戏剧化的一幕,李继鹏企图劫持昭宗前往凤翔,而王行实也想劫持昭宗前往邠州,两军随即大打出手,一时京师大乱。最后,昭宗只好在禁军部将李筠的保护下逃离长安,越过秦岭,于七月初到达石门(今陕西蓝田西南)。
昭宗登基之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的品德与才干远胜僖宗百倍,可没人会料到,他最终不但重蹈了僖宗的流亡命运,而且日后的遭遇比僖宗还要不幸百倍。
八月,李克用大军进驻渭桥,派兵前往石门护驾,并分兵进攻三镇。李茂贞知道自己不是沙陀军的对手,只好杀掉李继鹏,上表请罪。昭宗随即赦免李茂贞,命李克用讨伐王行瑜。
八月底,昭宗返回长安。
九月,李克用开始大举进攻王行瑜,很快便兵临邠州(今陕西彬县)城下。王行瑜登上城头,痛哭流涕:“我王行瑜没有罪啊,胁迫天子的事都是李茂贞和李继鹏干的,请您到凤翔去问罪吧,我王行瑜愿意自缚向朝廷请罪。”
李克用在城下仰着头说:“王尚父,你谦恭得有点过头了吧?我奉朝廷之命讨伐三个叛贼,阁下是其中之一。你想自己回朝廷,我可不敢擅自做主。”
数日后,王行瑜抛弃城池,带着全家老小向西而逃。可他刚刚跑到庆州(今甘肃庆阳县)地界时,就被自己的部将砍杀了,首级也被传送京师。
一场祸乱总算平息了。
十二月,昭宗加封李克用为晋王,他的所有部下和子孙也全都加官晋爵。李克用遣使谢恩,同时秘请昭宗诛杀李茂贞。
昭宗觉得,如果杀了李茂贞,李克用的势力将更为强大,到时候就没人可以制衡了。因此,昭宗婉拒了李克用的请求。李克用不禁对左右感叹:“我看朝廷的意思,似乎怀疑我别有用心。我敢断言,李茂贞不除,关中将永无宁日!”
后来发生的事情,果然被李克用不幸言中。
昭宗从石门返京后,深感手下无兵之苦,于是很快就招募了数万人,在禁军之外又组建了殿后四军,全部交给宗室亲王统领。
得知朝廷招兵买马的消息,李茂贞立刻跳了起来。在他看来,天子此举显然是在针对他。乾宁三年(公元896年)七月,李茂贞再次勒兵,直逼京畿。昭宗大恐,一边遣使向李克用告急,一边再次逃离长安,准备前往太原。没想到,昭宗一行刚刚跑到华州(今陕西华县),便被韩建给扣了下来。
当时,李克用正被幽州的刘仁恭牵制,无暇南下勤王,于是昭宗便被韩建软禁了整整两年。在此期间,韩建与李茂贞互为表里,逼迫昭宗解散了刚刚组建的殿后四军,处决了护驾有功的禁军将领李筠,并且罢黜了诸王的兵权。不久,又发兵围攻诸王府邸,丧心病狂地将通、沂、睦、济、韶、彭、韩、陈、覃、延、丹十一王全部杀死。其后,又迫使昭宗下诏罪己,恢复了李茂贞的所有官爵。
做完这一切,韩建和李茂贞才于第三年八月把昭宗放还。
昭宗第二次回到长安之后,改元“光化”。
这是他登基后的第五次改元。纵观昭宗一生,在位十五年,总共七次改元,平均差不多两年改一个年号,是自安史之乱以来改元最频繁的一任天子。
也许,改元本身并不能直接说明什么问题。但是,当我们回溯整个唐朝历史,就会有一个耐人寻味的发现,唐太宗李世民一生在位二十三年,仅仅使用了“贞观”一个年号;而唐玄宗李隆基一生中最鼎盛的二十九年,也仅仅使用了“开元”一个年号。而这两个年号,却成了盛唐的标志,成了太平盛世的代名词。
而反观唐昭宗七次改元所置身的这个时代,我们也许就会有一种近乎无奈的顿悟——原来,唐朝末年这七个年号并不是普通的年号。
它们是七簇血迹、七道泪痕,是一个巅峰王朝临终前的七声呼告,是一个末世帝王绝境中的七次挣扎,是一个突围未遂的士兵遗落在战场上的七把断戟,是一个失败的男人灵魂中永不愈合的——
七道伤口。
【光化政变:天子成了阶下囚】
自从光化元年(公元898年)回到长安后,昭宗李晔就仿佛变了一个人。
从前的天子温文尔雅,冷静自律,如今却变得酗酒贪杯、喜怒无常。对此,最为不安的莫过于他身边的宦官了。因为昭宗自登基以来,对付藩镇没什么本事,可打击宦官却很有一套。大宦官田令孜和杨复恭都在他手里头栽了,而就在光化三年(公元900年)春,他又和宰相崔胤联手除掉了专权揽政的左右枢密朱道弼、景务修。宦官们人人自危。无论是身居高位的权宦,还是专供洒扫的小黄门,都对这个性情难测、日渐暴戾的天子又惧又恨。
当时,宦官集团的首领是左右中尉刘季述、王仲先与左右枢密王彦范、薛齐偓。一种相同的忧虑和恐慌不断在他们中间蔓延。鉴于这种处境,四人很快就达成了共识——应该主动出击,绝不能坐以待毙。
经过多次密谋,四个权宦终于制定了一个行动方案——伺机发动兵变,拥立太子即位,逼迫天子退位为太上皇,同时与凤翔李茂贞、镇国韩建结为奥援,对内控制朝廷,对外威逼诸藩,挟天子以令诸侯。
方案既定,接下来就是等待时机了。
这一年十一月初四,昭宗到北苑狩猎饮酒,深夜回宫时已经酩酊大醉,忽然狂性大发,砍杀了几个侍从宦官和宫女。次日清晨,宫门迟迟未开。刘季述意识到机会来了,便以“宫中必有变”为由,到中书省叫上崔胤,然后带着千名禁军破门而入,直趋昭宗寝殿。
众人进入寝殿,眼前的一幕顿时让他们目瞪口呆——昨夜被杀的几个人仍旧僵硬地躺在地上,鲜血喷溅得到处都是,而天子居然还四仰八叉地躺在龙床上呼呼大睡。
刘季述冷笑着对崔胤说:“瞧瞧吧,这就是主上的所作所为。这样的人,如何还能治理天下?废昏立明,自古皆然!为国事计,这恐怕不能算不忠吧?”
看着刘季述身后全副武装的禁军士兵,崔胤脸色苍白,冷汗直流,只能诺诺点头。
初六,刘季述召集百官入宫,陈兵殿前,拿出一份要求太子监国的联名奏章,命崔胤和百官传阅后签署。满朝文武没人敢说半个“不”字,纷纷签字画押。
然后,逼宫行动就开始了。
刘季述拿着百官联名的奏章,率领一千多名禁军,一路大摇大摆地进入宫中,路上逢人便杀,一直杀到了昭宗所在的思政殿。
听见外面杀声四起,昭宗吓得从御榻上一头栽下。刚爬起来想跑,刘季述就走过来一把按住了他,说:“陛下厌倦当皇帝了吧?如今,朝野内外一致要求太子监国,请陛下移居东宫(少阳院),好好静养吧。”
昭宗不甘心地说:“前天与贤卿们一块饮酒,多喝了几杯,哪里会糟到这种地步呢?”
刘季述晃晃手上的奏章:“这事不是我们干的,都是南司(朝臣)的意思,我们也没办法。请陛下暂居东宫,等局势稳定了,再接您回宫。”
当天,昭宗被迫交出传国玉玺,与皇后一起被押送少阳院,随从的只有嫔妃、公主和宫女十几个人。看着天子的一副窝囊样,刘季述忽然生出一种施虐的渴望,于是把天子叫到面前,拿起一根银棒在泥地上写写画画,说:“某年某月某日,你不听我的话,这是你的第一条罪;某年某月某日,你不听我的话,这是你的第二条罪;某年某月某日……”如此这般,一直数落了几十桩,直到把天子脚边的地方都画满了,才意犹未尽地停了手。
离开的时候,刘季述亲手锁上院门,又把铁水灌进锁孔,随后命左军副使李师虔率兵把守,让他严密监视天子的一举一动。最后,刘季述又命人在院墙上凿了一个洞,用来递送饭菜,同时严令所有人,一律不准把兵器、剪刀、针之类的东西递进去。
很显然,刘季述是不想让昭宗自杀,而是要把他困在里头活受罪,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几天后,昭宗让人递出话来,要求得到一些银钱布帛。
刘季述一听就乐了。
阶下之囚要钱干什么?莫非你是想拿钱贿赂看守,改善处境?呵呵,想得倒美!
昭宗的请求被拒绝了。他只好退而求其次,提出只要纸和笔。
刘季述再次冷笑。
纸和笔?你又想干什么?难不成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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