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然录》第38章


点。我们在第二个台阶既怀疑自己也怀疑自己的怀疑,简单地说,到了这一点,作为人类的我们,在一段还漫长得很的时间曲线里。算是已经看见太阳东升和长夜在崎岖地表的那~端倾落——这是一个只有极少数人才能抵达的台阶。
想知道自己的想法纯属谬误。想完成“了解你自己”这一圣谕提出了的任务,比建造海格立斯(古罗马灯塔——译者注)的全部辛劳还要繁重,甚至比斯芬克思之谜还要更加神秘莫测。有意识地不去了解自己,才是可行的正确之道。有意识地不去了解自己,是讽刺性的行动目标。我不知道,对于一个真正优秀的人来说,还有什么更伟大的或者更正当的目标,比得上他耐心表达有关自己无法自知的分析,比得上他有意识地显示我们意识的无意识,有意识地显示那些自发性迷影的形而上,还有幻灭时黎明的诗篇。
但有些事情总是来困惑我们,有一些分析总是使我们顾此失彼;真理,虽然不无虚假,总是在我们身边挥之不去。当生活越来越烦人的时候,真理比生活还要更让人疲惫;任何对于生活的知识和沉思——这些从没少折磨我们的东西,都不会比它更让人疲惫。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神思恍他地靠着桌子,对自己整理好这些粗糙和匆促的闪念,觉得在点意思。我站起来,使自己的身体站起来,走到窗刚,在高高的屋顶之上,可以看见城市在缓缓开始的寂静2中渐渐入睡。硕大而明亮的银月勾划出屋脊高低不齐的影线,如霜月色似乎吐露出世界的全总奥徽各板子挥示了一诱;厅一切只是依稀月光中的迷乱影像,时真时幻,亦实亦虚,犹如隐形世界零散光绪的切切私语。我已经病于自己的抽象思考。我不再写任何~页,来揭示自己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极其明亮的云朵高悬于月光之上,好像是月亮的藏身之处。我像这些屋顶,什么也不知道;我像自然的一切,已经物我两忘。
(1931,9,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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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动家

世界居于麻木不仁。成为一个务实人士的起码条件,就是所有感觉统统缺席。在日常生活中,要获得主导行动的最重要品质,有一个强大的意志足矣。眼下有两样东西进入我们的行动方式——敏感和分析性的思想,而思想终究不过是加上感觉的思想。就其最本性方面而言,所有的行动都是个性向外部世界的投射。考虑到外部世界是众多他人生命存在的大规模构成,接下来,任何这样个性的投射都将卷入对其他人的路线相交,视行动方式的不同而对他人形成侵扰、伤害或者践踏。
一个人无法想象他人的个性,还有他人的痛苦和欢乐,是一个人行动的基点。他的同情心已经丧失。行动家将外部世界视为一些互相排他的死物,就是说,要么这个世界是死的,像一块石头,人们不是将其跨过去就是把它踢到路边;要么作为一个不能抵抗行动家的人,也会恰如一块石头,因为他将被人们跨过去或者被人们踢到路过l_务实人士可以集中体现为一个战略家,因为他能使行动的高超心计和一种自大感结合起来。所有的生活是战争,于是战斗便成为生活的高度概括。战略家是一种用棋子下棋的方式来玩弄人生的人。在他的每一步,如果他想着自己给千万个家庭造成的黑暗,想着自己在千千万万心灵中造成的痛苦,他会怎么样?如果我们都是人类,那么这个世界算是一个什么样的世界?4如果人类真正感受到这一杯世界上便不会有文明。对于不得不甩在后面的感觉性活动来说,艺术是一个出口。艺术是一个呆在家里的灰姑娘,她不得不这样。
每一个行动家起码都得很积极和乐观,因为这些无所感觉的人从来都很快意。你可以从一个人从不情绪低落这一点,来辨出一个行动家。他们用工作取代低落情绪,获得一种辅助性的活动。在生活中,在作为全部的生活之中,一个人如果不愿意成为人和事的管理者,在我这种特定情境下当一个会计就算不错。因为领导之术需要感觉麻木,因为生活中难免悲哀感觉,所以我们只能实行快乐的统治。
我的老板v先生今天赚了一大笔,压垮了一个可怜人和他的家庭。在做这笔生意的时候,他除了把那个人当作商业对手,完全忘记了那人的个人存在。只有生意做完以后,恻隐的浪涛才会重返心头。后来——这件事情当然只能在后来发生,否则生意便永远做不成了——他对我说:“我对他个家伙真是感到非常抱歉,他将要一贫如洗了。”然后,他点燃一支雪茄,加上一句:“好了,如果他需要我办点什么,”他是指某种施舍,“我就不会忘记对他的感激,毕竟赚了他这么多钱呵。”
v先生不是一个匪徒,只是一个行动家而已。一个在特定竞逐之中丧失了感动的人,事实上能够以未来的乐善好施而信赖自己,v毕竟是一个好心肠的人。
v先生与所有的行动家~样:工业和商业的资本家,政客,从事战争、宗教以及社会理想主义的人士,伟大的诗人和艺术家,漂亮女人,还有宠坏了的孩子。毫无感觉的人自有优势。优胜者是一个只思考自己的思考并因此而能够取得胜利的人。而余下的人,整个世界的警美众生,混饨无序,多愁善感,想入非非,虚弱无助,他们无非是一个背景。在这个背景的前面,演员们神气活现直到木偶戏演出的结束,如同棋子在棋盘上呆着,直到一个伟大的玩家将其一拧而去。这个玩家正在哄着自己,似乎他有一个玩伴,其实他除自己以外从未与任何人对弃。
(1931,6,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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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美止于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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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何一个行动,无论何其简单,都代表着对一个精神秘密的某种触犯。每一个行动都是一次革命之举(也许是从我们真实目标卜…··做逐而来)。
行动是一种思想的疾病,一种想象的癌症。投入行动就是放逐自己。每一个行动都是不彻底和不完善的。我梦想的诗篇,只有在我写下来之前才完美元缺(这是基督的神秘写作,对于上帝来说,他一旦变成几人就只能殉难以终。至高天上的梦者,都只能以至高无上的牺牲作为自己的儿子太树叶的明灭不定,鸟儿歌声的颤抖,河流的回旋纵横,还有它们在太阳下波动的寒光,满目绿荫,罂粟花,以及感官的一片纯净——当我们感受到这一切,我体验着一种对这一切的怀恋,似乎这些感受并不是真正发生在此刻。
像一架驶过黄昏的木轮车,时光穿越我思想的幻境重返吱吱呀呀的当年。如果我从这些思想里抬出头来远望,世间的景象会灼伤我的眼睛。
实现一个梦想,就必须忘记这一个梦想,必须使自己的注意力从梦想那里分散。这就是实现什么就是不要去实现的原因。生活充满着体论,如同玫瑰也是荆棘。
我想要创造的东西,是给一种新型的杂乱状态造神,能够为众多灵魂一种新的无政府状态带来一部限制性的宪法。我总是以为,这将有益于人性,也能有助于自己编制和消化自己的梦幻。这就是我要经常努力追求的原因。无论如何,我能够证明~些有用的观念在伤害着我,在使我沉默。
我在生活的边地,有自己的乡间庄园。我在自己行动的城市里缺席,在自己白日梦的树木和花朵里聊度时日。甚至没有生活最微弱的回声,被我的行动所引来,抵达我绿色而且愉悦的避难之地。我在自己的记忆中入眠,这些记忆仿佛是永无止尽的队列在眼前通过。从我冥思的圣餐杯里,我仅仅饮用最纯的葡萄酒,仅仅用自己的眼睛来饮用,然后闭上眼睛,于是生活弃我而去,像一豆遥远的烛光。一对于我来说,阳光灿烂的日子使我品尝到从来没有的一切。蓝蓝的天空,白白的云朵,绿树林,那里没有长笛吹奏——唯树被的颤动价尔打断这样的田园诗情……我品尝到所有的这一切,还有静静竖琴上我轻轻拂过的琴弦。模仿中的忘却写作就是忘却。文学是忽略生活最为愉快的方式。音乐使我们平静,视觉艺术使我们活跃,表演艺术(比如舞蹈和戏剧)则给我们带来愉悦。这样,音乐使自己从生活中分离出来,变成一个梦。至于其他,则不会,因为有一些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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