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惶然录》第3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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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不是文学的情况。文学模仿生活。小说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历史,而戏剧是没有叙述的小说。一首诗——因为没有人用诗句来说话,所以一首诗是用一种没有人用过的语言,来表达观念或者感受。历史是流动的解说文学是艺术嫁给了思想,是使现实纯洁无暇的现实化,对于我来说,这似乎是指向一个目标,要使所有人类努力都能得到导引。这个目标面对漫漫时光,其达成之日。所有努力当出自真正的人类而不仅仅是我们身上一种动物的痕迹。
我相信,说一件事情就是保留这件事的美,而去掉这件事可能有的恶。田野在进人描写的时候,比它自己仅有的绿色会要更绿一些。如果人们能够用词语描写鲜花,在想象的空间里定义这些鲜花,他们就会有这样的色彩,比任何事物和任何生命能够提供的细胞结构,都更为经久不败。
转换就是生活,自我表达就是坚忍不屈。生活中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比进入美丽的描写更真实。蹩脚的批评家经常指出这样或那样的一首诗,赞颂它们的全部优雅韵味,但说来说去不过是表示:这真是美好的一天呵。但说一说美好的一天并不容易,因为美好的一天已经消逝。我们的职责,就是把这美好的一天保留在奔流不息的回忆之中,用新的鲜花和新的群星,为空幻的天地,为转瞬即逝的外部世界编织花环。
一切事物取决于我们自己怎么样。在多样各异的时间里,我们的后来者如何领悟世界,将取决于我们如何热烈地想象这个世界,就是说,取决于我们如何强烈地构想和孕育这个世界,直到它的真是那么回事。我不相信历史及其消失了的伟大通史,因为这不过是一种经常流动的解说,是诸多见证者一种心不在焉的混乱舆论。我们所有人都是小说家,我们叙述我们的所见,而所见像其他的一切,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在这一刻,我有这么多基础性的思想,有这么多真正形而上的事理要说,但我突然感觉困乏,决定不再写了,也不再想了,只是让写作的高热哄我入睡。我以合上的眼皮轻轻勾销一切,如同我要把自己所有说过的话来一次呕吐。共在寂寞之夜,窗外不知什么地方的一盏灯还高高地亮着。城市里其他的一切都沉入黑暗,除了有路灯的地方余辉懒散,还有这里或那里的月色泻地,聚散不定。在夜的暗色里,房屋的不同色彩和声音殊为难辨,只有模糊的差异,在人们近乎抽象的说法里,组成整个无序世界的纷繁杂乱。
一盏灯无名的所有者,通过一条看不见的连线与我联结在一起。这样的情况并不多见,我们在同一时刻醒来。这里也没有一种可能的相互关系,因为我正站在自己的窗前,他不可能看见我。事情只能另作一说,因为我的孤独,因为我需要对疏离的感受做点什么,因为我参与这样的夜和寂静,便选择了那盏灯,像别无选择的时候只能紧紧抓住它。事情看来仅仅是这样,夜这样黑暗而那盏灯亮着。事情看来仅仅是这样,我醒着,在夜色里梦想,而那盏灯在那里,闪着光亮。
也许,一切事情的存在,仅仅是因为其他的东西也存在。不仅如此,任何事物都是一种共在。也许这才对了。我感觉到,如果没有那一盏灯在那里闪亮,我在这一刻不会存在(或者至少可以说,我不会以这种确切的方式而存在,因为在我自己临场的意识里,存在是一种意识,是一种目前物,在这一刻,纯粹是我)。而如果没有我的存在,那一所灯光闪烁的房子不能呈现任何意义,徒有其高而已。
因为我一无所感,才会感觉到这一点。因为它什么也不是,我才会想到这一点。是的,什么也不是,它只是夜晚和寂静的一部分,空虚的一部分,是我与它们分享的消极和偶然,是我与我之间存在着的空间,是上帝错量的一个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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