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者之歌》第68章


“我有分寸的伯母。”沈邵祁笑着说。
周家的人总是这样,他们对他的关切发自内心,所以哪怕有时候这关心稍微有点超出界限,也不会令他觉得抵触。
这一天晚上他们在周家待到很晚,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凌晨,安托万走到自己房门口,正要进去,沈邵祁拉住他。
安托万转头看他。
“下午Henry把你的东西搬回主卧了。”
“行李也帮你收好了。”
安托万:“……”
不等他说话,沈邵祁手上微微使力,把他拉到自己怀里:“所以你现在只要陪我睡觉就可以了。”
安托万忍着笑:“可是我明天要搭飞机。”
“那我陪你睡也可以。”
安托万深深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好的,之前欠的,等我好了一起还。”
安托万猛地把他按在门上:“我的利息很贵的。”
沈邵祁轻啄了一下他的唇:“随便你算。”
话虽如此,顾忌他大病初愈,安托万毕竟没敢太放肆,到最后,欠债的舒舒服服躺在那里什么都不用干,讨债的反倒变成伺候人的那一个。
清晨六点半,闹钟准时响起,刚响了一声安托万就伸手按掉了,他轻轻下了床,走进浴室里,打开灯。
镜子里的那张脸,满足却又疲惫;双眼闪闪发亮,却又有着明显的血丝。安托万苦笑了一下,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漱。
等他打理好自己,走出浴室,沈邵祁床边的台灯开着,他靠坐在床上,半闭着眼。
听到声音,沈邵祁睁开眼睛看向安托万。
安托万走过去坐在床边:“我吵醒你了?”
“你的闹钟才响了一声。”沈邵祁语气不明地说。
安托万笑了一下:“但你还是听到了。”
“职业病。倒是你——” 沈邵祁说着,把房间的顶灯打开,他认真地端详安托万的脸:“睡得不好?”
安托万这会儿已经洗过脸,眼里的血丝也没那么明显了,他笑道:“我看起来像睡得不好的样子吗?”
“像。”
“……”
两个人突然的沉默让房间里安静下来,本来温馨的清晨也因此多了一点沉重的气氛。
沈邵祁自己起的话头,他只好自己打破:“你昨天过得不开心吗?”
安托万摇头:“怎么会?昨天一切都很好。”
“但是你昨晚惊醒了两次。”
安托万:“……”
自从沈邵祁出事,安托万就一直断断续续地做噩梦,理智上他很清楚,事情已经过去了,James也已经康复了,但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会做噩梦,甚至常常从梦中惊醒,他知道自己现在有点进退失据,但他不知道如何走出这个死胡同。
这段时间因为他们大部分时间都分房睡,所以沈邵祁一直没发现他多了这么个毛病。昨晚不知道为什么,他连着做了两个噩梦,醒来的时候出了一身冷汗。但其实他的动作幅度并不大,没想到竟会被发觉。
他笑着挠了挠头:“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是做噩梦了吧。”
沈邵祁却没有笑,他专注地看着安托万的眼睛,别有深意地问:“做噩梦了,所以抱着我求温暖吗?”
安托万干笑了一声:“那是很正常的吧?而且我只是抱了一下你的手而已……”
“还盯着我看半天?摸我的脸?也是求温暖吗?”
安托万:“……”
他昨晚还做了那么脑残的事情吗?!而且你当时既然醒着,当时为什么不说啊?!
不过他心里吐槽归吐槽,却也心虚低得很,只好低下头含糊地嘟囔:“我这不是要走了吗?舍不得你不行吗……”
沈邵祁的表情罕见的犹豫了一下,然后他轻轻地问了一句:“做噩梦……是因为我吗?”
其实,从他出事以来,安托万情绪变化他不是一点都没有察觉。刚从生死关头回来的那会儿还没觉得什么,那时他的身体极度虚弱,仅有的一点精力都用来处理公事了。
他第一次发现安托万的情绪问题,是那天深夜在病房开会被他撞见,当时安托万的反应就令他觉得有些惊讶——他们两人都是那种十分需要自我空间、也尊重对方自我空间的人,以爱为名对对方的行事方式指手画脚从来不是他们的相处风格,更别说是当着那么多外人的面。而安托万那天晚上的狼狈模样也令他印象深刻,他当时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眼睛发红,后来想起来,估计是半夜睡醒直接跑过去的吧?
那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聊过那件事,安托万也没有再向他表达过什么不满,更没有再干涉过他的公事,但沈邵祁其实一直知道他们之间有一个疙瘩没有解开,相处不像以前那么和谐了,只是他太忙,而安托万选择了克制。
安托万的理智、他的爱和支持,都让沈邵祁很感激,但如果他们要继续走下去,他们就得开诚布公地谈一次,他得知道安托万的心结到底是什么,而他自己也需要判断,安托万要的,他到底是不是能够给得起。
听到沈邵祁这么问,安托万惊讶地抬起了头。
他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因为我。”这次他用得是肯定句。
他试着去理解安托万在他出院后大半年、人已经完全康复了的情况下,还在持续做噩梦的理由,但说真的,他不是很能理解。所以他很实际、也徒劳地安慰道:“安托万,那只是一个意外。”
“我知道。”安托万一点都不意外他会这样说。
他想了想,直视着沈邵祁:“我知道那只是一个意外,我也知道你想问什么。可是我现在真的没有办法回答你,你再给我一点时间,好不好?”
第五十四章 
无论去过多少地方,家,永远都是最好的。回到勃艮第,站到自己家门口的那一刻,安托万感到了一阵久违的放松,这段时间以来累积的焦虑、紧绷、克制、理智和权衡,似乎全部都在家乡熟悉的空气里化为一阵清风消逝了。
当然,放松只是一时的,问题并不会因为距离而消失,那天与James那一番对话一直在他心里压着。他知道那天James想问的是什么——
他想问他,我为什么会令你那么没有安全感?
他想问他,我能做些什么?
也许他还想问,你还打算继续爱我吗?
在每一个独处的时刻,他都会试着去回答这些问题,可即使隔了一个大西洋,六个小时的时差,空间和时间的双重距离也似乎并不足以让他撇开一切情绪的干扰来好好地审视自己,转眼他的假期已经过了一半,他对这些问题的答案,似乎并没有比他回家之前更加清晰。
他双手插袋躺在葡萄田旁边的一处空地上,这处爱侣田是一个向阳的坡地,正好躲开了穿过树林的大风。
他的前面是一大片葡萄树,寒冬腊月,葡萄树只剩下棕褐的枝干,整齐地排列在田地里,头上蓝得有点透明的天空飘着极浅极细的白云,他正着迷地望着悠悠的白云游来游去,突然听到地上传来一点动静,转过头,妈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离他几米外的距离了。
“妈妈怎么过来了?”
“来叫你回去吃饭。”
安托万捏了捏口袋里沉默的手机,坐起来,对母亲笑了笑。
安华把手里的两个保温杯递了一个过去。
“是什么?”
“桂圆红枣茶,你舅母从中国寄来的。” 安华说着,在安托万身边坐了下来。
母子两人坐在田里,喝着热茶,望着起起伏伏的葡萄园和远处的天空,两人都没有说话,仿佛看风景看得入了迷。
“妈妈,您以前跟我说过,爱情不是人生的必需品,但好的爱情会让彼此成为更好的人。”
安华没有收回她的目光,望着远方好像在出神,她说:“人的一生,回望的时候总是觉得很短,仿佛一眨眼少年时代就过去了,再一眨眼,青春也过去了,可身在其中的时候却常常觉得很长。我一直觉得,我们一生中最大的困难,其实不是那些大起大落、困顿、挫折或失败、而是每个人都要经历的那些无聊的、寂寞的时光。“
安托万不知道妈妈为什么说起这个,但是他了解母亲说话的方式,她总是更倾向于启发,而不是直接告诉你答案。所以他顺着她说的话思考了一下,然后说:”我同意您说的,妈妈。的确,困顿也好,挫折失败也好,都是一时的,甚至是必须的,就像哥德说的,‘未曾在长夜里痛哭,不足以语人生’。而寂寞和无聊却会不断出现在我们的生活里,它们是我们更大的敌人。“
安华说:”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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