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药_晓渠》第9章


“顺路去医生那里拿了点止疼药,昨天不是说过?”
“哦,对,”他确实想起来了,“昨晚你的司机怎没开进巷子?路口堵了吗?”
“是我姑妈的车,她的司机不知要在哪里等。”
“为什么要你姑妈的车来接?”
“她昨晚请了朋友吃饭,非要我过去。”
他们之间,突然降临一阵冷淡的沉默,隔在他们之间,陈竞湘有些窘迫,他知道祺君仪生气了。
“我十点半有个会,局座没其他事情交代,我先出去了。”
说完转身就走,关门的动作,毫不斯文。陈竞湘摇头,但是也没说什么,也许这件事上,错的确实是自己。就算他们的工作环境特别,也不可能要求君仪事事与他汇报,任谁被这样掂来掂去地反复试探,都会心里不痛快,何况是君仪这种从小到大说一不二的少爷。
下班的时间已经过了,整栋大楼里安静下来,黎中民进来,问他第二天的安排,顺便问:“你骂他啦?白天秘书处的会议上,他脸拉得这个长。”
“没!我还敢骂他?”
“现在后悔了?我早让你顺水推舟,是不是你非要留的?你还指望他能为了你改了那一身的脾气?”
“有时候是我不对……”
黎中民听到这里的时候,简直以为自己耳朵出毛病了:“算了,再说他,你就魔障了。老周明天就要转到上海的医院,我们总得去看看他吧?”
陈竞湘站起身,走到窗前,淅沥沥的雨,从无数的昨天,仿佛要下到无数的将来。楼下的小花园里隐约坐了个人,撑着一把黑色的大伞,有淡淡的烟雾飘散出来,这个时间,只有祺君仪才会坐那里。
“我跟君仪去吧!”陈竞湘说,“老周一直巴结祺月明,如果我带君仪去,只怕他会很高兴。”
一走出行政楼,好似起了阵风,细碎的雨丝落在脸上,让陈竞湘蓦然清醒,他转进小花园,就看见祺君仪坐在水池边。夜色降临,四周的花木在黑暗中,显得狰狞。
“怎么还没回家?”他低声询问着,躲进祺君仪的伞下。
“得跟局座汇报一下,今晚司机不能来接我,我可能需要叫出租车回去。”他的声音里带着点自嘲和揶揄,也有深深的无奈和伤感,“局座批准了,我才能走吧?”
陈竞湘知道是自己白天的话,伤了他的心,尴尬地沉默了片刻,从兜里摸了支香烟出来,冲叼着烟的祺君仪扬了扬头,示意跟他借个火。祺君仪眼帘低垂,没有动,陈竞湘凑过去,把烟对在他的烟头上,那一点点的红,在夜色里忽闪了两下,他赶忙抽两口,直到他自己的烟头在弥漫的烟雾里,慢慢地被点燃……他们距离这么近,近到能注意到祺君仪脖颈处每一处脉搏的跳动,散发出淡淡古龙水的香味,如同一股迷惑缠绕着他。他们慢慢挪开嘴里的烟,当陈竞湘再次凑上去的时候,祺君仪却僵硬地,往后撤了一步。细微的一个动作,传达了非常明确的消息,那是无声的拒绝。
陈竞湘坐直身子,从他手里接过伞,说:“我送你回家吧!”
陈竞湘走出医院的疗养部,猛然晴朗的天气,和许久未见的太阳,刺得他有些睁不开眼,这老周的运气倒是够好,刚回上海,就连老天爷都给他面子,竟然放了晴。祺君仪本来走在后面,快走几步,赶到他身后,他穿了一身灰色的窄身西装,显得格外地修长。
“老周最后跟你说了什么?神秘兮兮地。”
“没说什么,问我姑妈最近有没有时间。”
“贼心不死……”陈竞湘心里骂道。
他们站在医院前面的台阶上,等着车过来,他们的车本来是停在门口,但是有急救车过来,需要他们挪地方,所以开去了一旁的停车场。李大力他们几个站在台阶下面,观察着周围,一切都很正常,没有丝毫让人起疑的地方。引起陈竞湘注意的,是一束类似反光的光线,在对面的楼顶,很迅速地闪了一下。他的身体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紧张了一下,祺君仪本来看着他,似乎有什么话要跟他说,正好顺着他的眼光转头看过去。
事情发生在一瞬间,快得就像一道闪电,陈竞湘只记得听见一句“小心”,君仪朝前移动了一步,身体挡在他面前……似乎先是看到沾满鲜血的身体,突然倒在面前,他才听到那声枪响,简直是震耳欲聋的轰鸣。此时,周围再响起无数枪声,他已经再听不见,唯一占有他所有感官的,是祺君仪的身体,横在台阶上的画面,鲜血,失控般地从伤口涌出来,染红整片整片的衣服。
李大力他们冲过来,掩护住他,推他往楼里走。陈竞湘想说,放开我,把君仪带进来,不能扔他在外面,不能啊,可是他的喉咙完全失去了功能,不能说话,甚至不能呼吸,他挣脱开保镖的钳制,踉跄地冲到外面。血泊之中的祺君仪,身体抽搐着,神智却还在,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嘴唇颤抖得厉害,还未发出声音,却吐出一口血。
“君仪!”陈竞湘终于听见自己的声音,如同野兽的哀鸣:“君仪!”
周围鼎沸的人声,警笛,枪鸣,都不能掩盖祺君仪细若游丝的话语,他染血的双手抓着陈竞湘,紧紧地,像是抓着自己的生命,他拼尽全力地集中精力,艰难地吐字:“我……我们……扯平了。”
第十章 
陈竞湘坐在楼顶,露水打湿了他的头发,他抬头,看见沉默而孤单的北极星,也许此刻,叶少文透过断壁残垣,也正看着同样的夜空和同样的星斗。他彻夜未眠,直到天亮的时候,叶少文从外面回来,他低头穿过庭院,像一阵清晨穿梭而过的风……祺君仪挪开遮在面前的伞,他握烟的手举在脸侧,青色的烟,迷雾一样,慢慢地隐藏了他的脸,他亮如星辰的双眸,若隐若现,透着疑惑和黯然,他的细不可闻的叹息,像是灼热的火焰,烧烙着陈竞湘的心。
晨光中微笑的是谁,灯影里开怀的是谁?奔跑的是谁,举杯的是谁?挡在他面前的是谁,躺在血泊中的又是谁?少文?君仪?他们最后倒下的瞬间,像影片一般反反复复播放,他们带血的手,伸向自己,是挽留,还是挥别……陈竞湘猛然惊醒!
客厅的电话一声接着一声地响着,仿佛跳起来。他从沙发里起来,拿起听筒,黎中民焦急的声音传过来:“怎么半天不接电话?没事吧?”
“沙发上睡着了。什么事?”
“老周和吴敬村今天找你开会,你忘记了?”
“今天不行,我有事。”
“去看祺君仪?”黎中民语重心长,“你别傻了,祺月明不会让你见他的。”
祺君仪中枪已经是一个月以前的事,陈竞湘唯一的一次试图探视,被祺月明一个耳光给打回来。这是对你言而无信的惩罚,她怒不可遏,像为了保护幼崽而疯癫的母兽,从今天开始,你和君仪,再不会有任何交集!
“我既然要见他,自然是有办法。”他对中民说。
天气已经开始热,在门口等人的短短时间,陈竞湘额头冒出细细的汗珠,走出来开门的是大妹。她脸色为难,喏喏地说:“不行的呀,陈局长,我们姑奶奶交代过了。”
“我不进去,”陈竞湘拿出一个信封,“麻烦把这封信交给你们少爷。”
“那好,您走吧,我一定转交。”
“你们少爷看完以后,会有口信传给我,我在这里等着。”
大妹想了想:“好吧,我去问问看。”
她转身离去,粉色的带着蝴蝶结的皮鞋,踩在小径上,是少女的娇羞,转眼消失在盛开的蔷薇深处。不一会儿功夫,大妹走了出来,对他说:“我们少爷请您进去。”
一楼的客房收拾出来,当了临时的主卧,大概是他现在体力还不能上三楼,子弹伤了他的右肺。陈竞湘进了屋,站在门口,祺君仪坐在床上,他的床靠着大窗,窗外就是花园,想必刚刚自己经过花园走进来的时候,他都已经看在眼里。
“你……还好吗?”
“还没死,就算挺好吧?”祺君仪并没有陈竞湘那么局促不安,他指了指床跟前的椅子:“过来坐吧!”
陈竞湘坐下来,这才抬头,仔细看着祺君仪,他脸色还好,眼睛还是亮晶晶的,此刻带着笑意,看得人心里暖暖的,就是瘦得太厉害,这段时间肯定吃了不少苦头。
“你傻呀?见子弹不躲,还迎着上?”
“只有别人欠我,我不欠人的,”祺君仪一笑,好似并不在意:“不过,刚醒过来的时候,伤口一疼,就后悔了,不应该逞强,这本来是局座该遭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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