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有佳人之上海旧事》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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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口站着一个人,一个女人。
这个女人此刻手里正拿着一张和程澜手中一样的报纸,她正是《申报》的副刊编辑季烟茹。
“原来……是编辑大人大……咳……大驾光临。”程澜看清来人,敛了倦意,笑得和煦,迎上前去,“等久了吧,来,快……咳咳……快请进!”话说的有些多,喉咙有些痛,程澜握拳轻咳,却依旧笑着。
那笑容中的熟悉的暖意让季烟茹有一瞬的恍然——好久没见他了。原以为透过稿纸上的字迹、墨香中的故事默默想念就足够了,可是……连着看了三天的报,她还是坐不住了。软磨硬泡的从沁然那里要来了地址,中饭都没顾上吃就径自跑了来,却是没人在家。终于见到了,却不是她想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没发生似的——他,依旧那样温暖的笑着,就像月余前在医院初见时一般。清雅、淡然的笑意却蕴着温暖,与他笔尖凄美哀婉的笔触那么的不同,却又结合的天衣无缝,让她为之沉醉,不愿醒。
那个女子,比她美,比她俏,最重要的是她比她幸福,因为她看得真切——他,爱着她。在见过她之后,她再读《葬爱》的时候总是在想——她和他的爱是不是真的就如同小说里的那般美好到无需只言片语,静美到两两相望便可天荒地老。心里是不愿承认的,却强迫自己去接受,去祝福。只恨相逢比卿晚,无可奈何有情天。但是……为什么?为什么原来那时候你和她已不是夫妻?为什么她会出现在别人的婚礼上?为什么……你还可以笑的出来?为什么?为什么!她鼓足勇气再一次出现在他的面前,只为求一个答案。
既然故事终究只是故事,那……可不可以给我一个机会,只一次,我定不会像她,定不会负你!季烟茹来的路上是这样想的,然而此刻她却有些茫然了。
茫茫然的跟着程澜进了屋,秦中沏了茶。程澜抿了一口,从抽屉中拿出一叠稿纸,“既然你来了,就替我省了邮票钱了。”说着把前段时间写好的稿子递给了季烟茹。
季烟茹伸手去接,却不料自己受伤还拿着报,只得放下报纸接过了稿子,她的目光不敢看程澜只得低头瞧着桌面,看到报纸上那赫然的照片,她突然又鼓起了勇气,抬头,却只是问道:“程先生……我可以叫你程澜吗?”
“当然。”程澜点了点头,又端起了手边晶莹白洁的茶碗。幽幽的茶香沁心暖胃,多少缓解了些身体上的疲惫与不适。目光淡淡的划过报纸,神色悠然的沉醉在茶香中。
季烟茹的目光又一次回到她带来的那张报上,又溜了眼程澜手肘下那份一模一样的报纸,终是在沉寂中先开了口:“程……澜,那个报纸上……”
“报上所言未必都是真的。咳咳咳……”程澜的声音很低,但这句话却是一起说了下来,虽然引起了一阵呛咳,却不给她打断和反驳的机会。
季烟茹惊讶的抬头瞧他时,依旧看到的是那张笑脸,他此刻的笑意中似乎还透着令她匪夷的自信与笃定。季烟茹把什么都想到了,她甚至准备了一肚子安慰的话,然而现在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料到了一切,独独没有料到他的态度……头昏沉沉的,转成了一团浆糊,她有些慌神,只得端了茶碗一口接一口的喝茶。
屋子里一时间只剩下两人相对饮茶的细碎声响,气氛安静的让季烟茹觉得尴尬不已。就在这时,秦中的声音在屋外响起。
“少爷!门外有有人来。”
“呦,今儿什么日子啊?我这儿倒是客人络绎不绝啊!”程澜在心里打趣,却也觉得奇怪,来的会是谁呢?屋外的秦中倒像是猜到的他的心,紧接着的一句话就解开了他的疑惑。
“少爷,是三少爷来了。说是要见你。你看?”秦中尽责的问道。
“让他进来吧。”程澜没想到程澈这个时候回来见他,但是他也明白程澈这个时候不会无缘无故来见他的,一定有什么事。所以他没有思索就说到,却在说完之后才想起来这屋里还有位季小姐在呢。
“哦,既然你这儿有客,我就先告辞了。”季烟茹见状忙顺水推舟的起身告辞。
程澜见状也不拦着,转了轮椅送到屋门口,挥手送走了季烟茹,顺势把手伸到后腰处按揉了几下。再抬头时,一身黑衣的程澈已经匆匆向他走来。
48、第四十八章 
这些年程澜避世蜗居在寒芜苑,与程澈见面的机会不多。所以程澈进屋的时候,借着光线程澜仔仔细细的把眼前这位异母小弟上上下下端详了一番。当年那扯着自己的手放飞纸鸢的小小少年已然长成了大小伙子。依然是记忆中那张线条柔和的娃娃脸,只是因着连日的奔波劳碌下颌略显清瘦,却也恰在他稚气未脱的脸上显出了几分刚毅。
正是午后休息的时间,拎了沸水入屋正要沏茶的秦中被程澜打发了回屋小睡,屋里就只剩了他和程澈。
执壶添茶,叶细如针,茸色淡黄。银泉坠落,水雾升腾。浅而薄的水气弥散在午后慵懒的阳光中,相对的兄弟二人静静的注视着黑漆桌面上那莹白绘素梅的瓷盏。
沸水入盏,芽叶竖悬,继而徐徐沉落,复再升再沉,三升三落。清高、幽淡的茶香渐渐浮出,汤色转黄,澈如初始。双手托盏,程澜将冲好的茶置于程澈面前,淡淡的开口道:“虽非‘贡尖’,却也算是今年秋茶里君山茶中的上品,倒还喝得。尝尝吧。”
程澜音低若微,然四下无声,程澈听来就如眼前初沏的茶,有种温暖的味道。他有多久喝过这君山银针,又有多少年不曾喝过大哥亲手沏的茶了?举盏轻啜,确是好茶,唇齿间俱是记忆中熟悉的味道,自那日以来的第一丝笑意不觉浮现在嘴角。
“好茶……果然是好茶……”程澈呐呐的赞道,其实他心里想赞的又何止是茶。大哥冲茶的手艺自小就是家里最出色的。十几岁时冲出的茶就能够让家里的老师傅饮得直竖大拇指。
“这还是前几日沁然那丫头带回来的。说是……咳咳……说是跑了七八家才淘了来的。正好让你赶上了。说起来从小家里也就你们俩独爱这君山银针。”程澜抿了口茶压住咳声,欣然望着程澈。
“大哥……这么多年了……你……居然还记得……”程澈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一句话说道句尾,声音竟是有些哽咽,眼角、鼻端都隐隐涌上了阵阵酸意,低头又喝了口茶,再抬头时眼中竟已是一片朦胧。眼见着二哥走的时候他都没落泪,然而此刻他有些抑制不住,也不想去抑制……
犹记年少时,老宅的堂屋里,三人围坐桌前,龙井、碧螺春还有这君山茶的香气若混若离,少年们笑声响亮、眼眸清澈。父亲抱了小妹进来,挨个儿尝过他们泡的茶,好的赏块儿糖,不好的就在屁股上不轻不重的拍上一下。光阴如驹,物是人非。童年的美好时光一去不返却永难忘怀。可是……二哥已经往生,大哥也不复那时的强健,岁月为何如此残酷?
“瞧你说的。这是……一辈子都忘不了、也不该忘的事儿。茶虽不是吃食,不能耐饥解饿。然只要人还有那份爱茶、饮茶的心,无论多难的处境,就都不会失了心气儿。多难的坎儿也就都能跨得过去。”双目相对,程澜缓缓道来,眼中竟也有了湿意。
这话,程澈不是第一次听到,其实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到底听过多少次了。这是父亲最爱说的一段话,从小到大,他听父亲说过许多许多遍。如今父亲病卧在床,听到大哥沙哑低浅的说着这段话,他觉得自己的心被一只小小的手触动着,既痛又暖,既伤又喜,说不出的杂糅着,交织成一颗颗泪珠,坠在茶盏中。年少时喝茶,只尝到其中的清甜、甘醇,就此爱上。长大后,才品出了其中的苦与涩。茶之百味,确如人生。
止不住泪,程澈干脆放下茶盏,静静哭了一会儿。程澜也不说话,静静的喝着自己的茶。程澈再抬起头时,心中像是放下了沉重的包袱,来之前的犹豫与担心似乎都烟消云散了。他面前的还是那个大哥啊!那个无论他想要什么,都会答应他的大哥。他还有什么课担心的呢。
“去见见他吧。他……怕是也没有几天了。”程澈的语气里有浅浅的央求和淡淡的劝慰。
程澜闻言脸色微变,唇角微微抿紧了几分,低头,饮茶。程澈也不催促,低了头,为自己的杯中添了水,慢慢啜饮。
“我这个样子……只怕他……不愿见我。”程澜的语气自嘲中有着浓的化不开的苦涩。
“他……只是不甘心。”程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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