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何共未央》第40章

关玉衡身材高壮，下颌蓄着浓浓的胡须，一双眼睛虎虎生威。
楚卓铭一进门，他便迎上前伸出手：“在下关玉衡。”
楚卓铭伸手同他握了握，只觉触手一片刚硬的老茧，这是长年握枪的结果。
“关团长，想必你也知道我此行的目的。你处死四名日本间谍，日本人定不会善罢甘休。少帅的意思是让你出国避一避，船只路线和陪同人员我已经安排好了。如果可以的话，还是尽早启程吧。”
关玉衡却只微微一笑：“我不走。”
楚卓铭没有出声，只是看着他，只见那张长年征战，眼角已有微微细纹的脸上一派傲然：“关某确实杀了四个小鬼子，杀了便是杀了，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我为什么要躲他们？”
楚卓铭不动声色：“日本驻沈阳总领事林久治郎要求与您当面对质，您知道了吧？”
关玉衡嘿然道：“我没找他，他倒先找上门来了，对质便对质，我关某怕了他不成？就算他耍什么阴谋诡计，我关东男儿，死有何惧？”
楚卓铭沉默了几秒，“啪”地靠拢脚跟，对着关玉衡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眼睛里是坚定的光：“关团长您放心，对质期间，楚某一定保你安全！”
九月十七日，日本驻沈阳总领事林久治郎与关玉衡在日本驻沈阳大使馆当面对质。关玉衡拿出中村等四名间谍活动的全部记录，铁证如山，林久治郎无话可说，只有放人。
九月十九日凌晨，楚卓铭还在睡梦中便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惊醒。
他披衣下床，开门只见陈翌一脸焦急：“楚少，出事了，日本人炸了柳条湖东的南满铁路，与北大营的中国军队打起来了，现在日本人只怕已经占领了北大营！”
楚卓铭眼中冷光一闪：“按这情势，沈阳只怕保不住。你去关团长那里，把他护送到这边，要快，切记保护好关团长的安全。”
果然不出他所料，九月十九日早晨八时许，日军已经全线占领了沈阳。
楚卓铭提早作了安排，把关玉衡带到了自己所住的地方。透过窗户向下望去，只见大街上已经戒严了，路两旁的商铺门窗紧闭。
沈阳的中国守备军队已经提前撤离了，现在满大街全是日本人，一个小分队一个小分队有条不紊地行进着，刺目的日本国旗在清晨的风中簌簌飘动。
楚卓铭拧紧了眉，沉声不语。
关玉衡在一边恨得咬牙切齿，手握成了拳头，手背青筋迸出。
楚卓铭思虑半晌道：“关团长，沈阳目前已经陷落，此地不宜久留，日本人一定会全力通缉你，你今晚必须走。”
关玉衡眼光闪烁，利弊权衡之下，咬牙点了点头。
楚卓铭刚要开口，门口传来三声敲门声。
关玉衡迅速闪身到内间，楚卓铭一手伸进衣袋握住枪，走到门口：“谁？”
陈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北雁来信了。”
楚卓铭拧开门锁，陈翌闪身进来，身后跟了一个绅士模样的人，戴一顶毡帽，看不清他面容。
“楚少，这是北平来的李香甫先生，是少帅座下的宪兵副司令。有重要情报。”
、第四十一章
李香甫把帽子摘下，露出一张清俊的脸。
楚卓铭眼色闪了闪，道：“我见过你。”
李香甫笑一笑：“久仰楚少大名，今天幸会。”
楚卓铭道：“我上次在上海见到你，你是在跟踪那个叫山本池的日本人吧？”
李香甫道：“不错，据我们的线人回报，此人是石原莞尔手下的爱徒，他这段时间滞留中国一定心怀不轨。只可惜他很机警，我们的人跟到顺平城，差点被他发现。为了谨慎起见，我让他们撤出了顺平，所以只知道他前段时间把一个叫绫子的女人送进了顺平女中。”
楚卓铭笑了笑：“李先生是查到了宁久微身上吧？你放心，这件事我来处理。”
李香甫松了一口气：“那就好，我们的人还留在顺平附近，楚少有什么需要就吩咐一声。”
楚卓铭道：“多谢。”
李香甫道：“我此行还有另外一件事，关玉衡团长在这里吧？”
楚卓铭微眯了眼：“什么关团长？李先生是什么意思？”
李香甫看出他眼神中的戒备，道：“我是奉少帅之命来接关团长的，只因在路上耽搁了一天，就赶上了这当口。”说着从上衣内袋里掏出一张纸：“这是少帅的手令。”
楚卓铭接过，仔细看了一遍，道：“眼下是非常时期，还请李先生谅解。”说着把李香甫引进了内室，在左面墙上轻轻敲了两下，一侧的书架倏然向一边滑开，露出一道暗门，关玉衡从里面走了出来。
楚卓铭道：“关团长，这位是少帅派来接你的李副司令，今夜你同他一起走，时间很紧，你们的身份都不能暴露，我现在出门一趟，如果我傍晚之前没回来，陈翌，你带他们到城郊2号仓库，开车送他们到锦州，再从锦州转车回北平。”
陈翌立正：“是。”
楚卓铭看了二人一眼，戴上帽子出了门。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从上午到中午，从中午到下午，从下午到傍晚。
残阳如血，从窗户射进屋内，所有人的轮廓都被打上了一层血色。
楚卓铭一直没有回来。
不止陈翌，关玉衡和李香甫的眼神里也渐渐染了一层焦灼。
在听到门锁“咔哒”一声时，陈翌第一个走了出去。
楚卓铭眉宇间透着一股淡淡的肃杀之气。
“楚少，怎么样？”陈翌先问道。
“日本兵已经开始挨家挨户搜索了。街上也有日本兵在巡逻。沈阳城这么大，他们暂时还不会这么快搜到下一个区，我们必须抓紧时间准备了。车是不能开了，关团长，你换一身衣服，把胡须剃干净，忽然李副司令伪装成行商，从这边走。”
说着他从桌上取了纸笔，开始画一张简易的路线图：
“这里离皇姑屯不远。你们趁日本兵交班从后门下楼，穿过后面的巷子到南京路，你们在那里会看到一家张氏麻油铺，直接敲门，对老板说是薛四让你们去的。他会带你们进去，从麻油铺出来后，你们按他指的方向走，不过十分钟就可以到皇姑屯车站了。我不方便送你们，但是陈翌会暗中跟着。你们动作一定要快，这一路上挑的都是日本兵交班的时间。火车票已经买好了，是凌晨两点的夜车，只要上了车基本就安全了。”
关玉衡听他说完，抬头，眼中闪过几道复杂的神色，半晌道：“我关玉衡活了这么些年，你是我为数不多的几个佩服的人之一。以后若是有什么用的着关某的地方，尽管开口，关某义不容辞。”
楚卓铭神色一时也有些感慨，只说了一句：“一切小心。”
午夜时分，沈阳的街头一片寂静，不时有一队整装的日本士兵走过，整齐的脚步声在空荡荡的街头显得格外响亮。
又一队士兵过去后，黑暗里仿佛传来了一声极轻微的嘎吱声，紧接着两条黑影在夜色的掩护下闪入了小巷。
不多时，又一道影子没入了黑暗。
楚卓铭站在二楼的窗户后，屋内的灯全灭了。
今夜天色不十分好，天上又淡淡的一层薄云，将月色掩在云后，只漏下些许黯淡的光。
他眼看着三道影子先后消失的巷子尽头，拉紧了窗帘，转身离开了窗口。
陈翌大概在凌晨三点回到了楚卓铭的住处。
“火车开了？”
陈翌道：“是，属下亲眼看着关团长和李副司令上了车。火车开后属下才回来的。”
“那就好，许笠在北平那边有什么消息吗？”
“昨天下午来了一封电报，何家催您尽快回香港。”
楚卓铭冷冷哼了一声。
陈翌不敢接话。
半晌，才听他道：“也是时候了，我明天启程，直接回上海。我有一件事要你亲自去办。”
“楚少请吩咐。”
“白天李副司令说的话你也听见了，我要你即刻启程去顺平查探那边的情况。如果事态紧急，你来不及向我回报，我不管你做什么，怎么做，务必要保护好久微的安全。”
顺平虽是南方小城，但在事变发生一天之后所有当地报刊都开始关注事态的发展。
久微自从上次发现绫子半夜起来之后，每夜都很警醒，但再没听见绫子在半夜起来过。随着日子一天一天过去，她心里的不安非但没有消减，反而一天天加重起来。
陆子均在九月初便去了上海，一直没回来。
绫子周五下午一般有四堂课，久微通常是和她一起回家的，但这天下午她在教员休息室等了将近半个钟头都不见绫子过来，心下觉得疑惑，便到教室去寻她。
学生早走的差不多了，只留下了两个值日的女孩子。见了她都恭敬地叫了声：“先生好。”
“咦，绫子呢？”久微见她不在教室，微感诧异。
个子小的一个女孩子摇头道：“不知道，下课后就没见到她。许是先回家了吧？”
另一个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