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城雪》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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肖雍皱起眉毛,道:“你在这儿干什么,还不快回去?!”易楚臣倒是笑说:“思政来了,倒是好久没见了,来,让易爸爸抱抱。”思政高高兴兴的扑到易楚臣的怀里,笑眯眯的搂着他的脖子,易楚臣正欲抱他回屋,思政却在他怀里急速不安的扭动,一面道:“小妹妹,小妹妹。”易楚臣尚笑说:“你小妹妹还在你妈妈肚子里呢,思政不急不急。”思政却执意要下来,易楚臣刚放下他,他就急急忙忙的跑到刚刚的假山石群里了。
易楚臣看着肖雍笑笑,肖雍亦不好多说什么。思政三岁的时候方改了姓,过继给了易楚臣,随后并没有带回官邸交由易夫人向德珠管教,而是依然留在肖公馆由肖雍,富察远山夫妻代为管教,易楚臣亦亲自教习其文化知识和军法布局,肖雍在易楚臣面前也不好僭越。
片刻的功夫,只见思政拉了一个小女孩的手向他们跑来。这小女孩比思政小了差不多五六岁,却自有一股优雅甜美的气质,头顶带着一个夸张的英式礼貌,上面插着白色的羽毛,身上亦是穿着火红的骑马装,脚上蹬着黑色皮靴,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的,思政跑得有点快了,没注意脚下,差点一个踉跄绊倒,带动了小姑娘也差点没站稳,不过那小姑娘倒是笑吟吟的拿了自己的帽子帮思政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仰起头朝他们嫣然一笑。
易楚臣只觉得心里怦然一动,俱是无限的温暖将他包裹,静的连自己的心跳都听得见。肖雍也觉得这样漂亮的女孩难得一见,便示意侍从官收起枪支,一面笑问:“你叫什么名字?”思政抢在小女孩之前答道:“她叫敏言,敏捷的敏,言语的言。”易楚臣笑说:“思政,你得把人家赶紧送回去,否则人家家人要着急了。”思政牵住了敏言的手,说:“放心吧,交给我了。”易楚臣笑道:“我跟你一起去。”说着,顺手抱起了敏言,和思政一起走到了大街上。
这条街是有名的商贾街,俱是琳琅满目精致商品,思政每每路过这里,都会来回观望,敏言却丝毫没有动容,易楚臣不禁道:“这些东西不好看吗?你要是想要的话,叔叔可以买给你。”敏言笑道:“妈妈说,无功不受禄,再说,这些东西跟家里的比,也不算名贵细致的,敏言并不需要。”小女孩糯糯的声音,让易楚臣觉得如沐春风,便亲了亲她的小脸。又走了几步,忽的听见前面有人说:“露易丝,你快下来!”易楚臣止步一看,竟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子,正对他怒目而视,易楚臣笑说:“哦,你又是谁?”敏言挣扎着从易楚臣怀里跳下来,笑说:“他是我哥哥,叔叔再见,小哥哥再见。”
易楚臣还未与她告别,就见敏言伸出双手,向着他身后扑去:“妈咪……妈咪……”有一个焦急的声音从后面传进耳里,“你怎么放掉哥哥的手,一路乱跑呢,妈妈四处找你,都快急死了。”这个声音传到耳里,他只觉得五雷轰顶,耳里千般轰鸣,脑里却是一片空白,肖雍也不敢相信似得傻愣在那里,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有勇气回头。
那身影印在脑海里,仿佛已半生,如此一见,竟是傻眼,半响都不知道该如何启口。只觉得心里一痛,所有的前尘往事轰轰烈烈的涌了出来,竟然是那样的熟悉,仿佛就在昨日。那小男孩也跑了过去,说了几句,她这才抬头道谢。一抬起头来,脸上笑意才僵硬了一下,即是一瞬,便又笑吟吟了,最后道了一声,“谢谢先生。”
易楚臣站在那里,几乎不知所措。只觉得自己五神俱伤,心里绞痛,明明和她近在咫尺,却如星辰般遥远,如日夜般绝望。他的目光在她脸上稍一流转,又转到了敏言脸上去,猛地想起了五年前言亦若丢下月半楼离去一事,目光中掠过一丝惊惶,很快就镇定下来,机械似得问道:“这是你的女儿。”
寻安穿着红色的及膝大衣,带着红黑色的小礼帽,嘴角微微一动“嗯”了一声,并没有停下手里的动作,把敏言抱进了旁边的车子里。待一家人坐进了车里,言亦若方才示意司机开车,言亦若抱着敏言亲了亲,“你这调皮的小东西,跑到哪里去了,你妈妈一阵好找。”敏言把帽子拿在手里,小脸埋在言亦若脸边咯咯乱笑,“是碰到一个小哥哥,他带我去玩捉迷藏,他都那么大了,还摔跤!”言亦若不由的握住了寻安的手,寻安笑了笑,轻声说:“我没事。”
敏言跑到前座去跟易翰唯玩到了一起,翰唯教了敏言一首儿歌,敏言开心的唱起来,寻安有些心思恍惚,忽的就想起了那日,自己装作瘦弱的老妇人辗转于各个馒头摊旁,她一路赶路,夜间住在稻草堆上,晨起只吃了一个半干的馒头,羊肠小道两旁都是青青的蓬蒿野草。不知走了许久,才看见山弯下稀稀疏疏两三户人家,碧蓝的一柱炊烟飘起,直升到半空中。那山路虽然崎岖,越走越长似得,心里荡漾的却是另一种欢喜,曾经有多少个那么一刻,她怕自己再也见不到他了,如今就要见到了,满心满意里都只漫出一种欢喜,盈满天上地下。
敏言和翰唯的声音突然传进耳里,原来是正在唱着一曲茉莉花,翰唯又道:“敏言,你还记得哥哥昨天教你弹得那首曲子吗?”敏言道:“记得。”翰唯笑说:“好,回去弹给我听!”寻安慢慢的靠在言亦若的肩膀上,他的肩膀这样的温和有力,仿佛给了她一种镇定安宁的慰藉,她满心的浮躁都渐渐沉淀下来,变成了寻常的那样的从容安详。
车子慢慢驶进了若安别墅,言亦若先下车,把敏言抱在手里,又牵着翰唯,寻安走在后面,看着一家人如此安宁幸福,有那么一瞬的恍惚,仿佛觉得此生已足够。她笑着走上前去,牵过翰唯,又亲了亲女儿的小脸蛋,漫天的晚霞如泼散的锦缎流离,个个珠圆玉润的落在敏言眼睛里,仿佛熠熠生辉,敏言搂着言亦若说:“爹地你看,太阳快落山了。”寻安与翰唯相视一笑,寻安道:“太阳下山了,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敏言又笑了起来,一本正经的用英文重复了起来,“太阳下山了,明天还会升起来的。”
安阳的深秋本是雨季,午后又飘起雨来,雨虽不大,但淅淅沥沥的落着,总也不停,让人不自觉的微生寒意。如今的西城寨已经是繁华的商业大街了,百货商店更是鳞次栉比,玫瑰夜总会也被扩大改建了,改名为了玫瑰俱乐部,寻安也从言亦若口里听了关于这栋楼的传奇,原来这栋楼已经有七十多年的历史了,她初初有个好听的名字,叫做天香楼。她本是自己来看看账目的,谁料却睡着了,倒是翰唯,小大人似得坐在办公桌前看着俱乐部和百货商店的账目。寻安忍不住笑了起来,“你看得懂吗?”翰唯道:“小意思。”寻安摸着他的头笑道:“你爹地把你宠坏了。”翰唯道:“是爹地教我的,我真的会看的。”寻安看了看表,道:“好了好了,那你就在这里看账目吧,我还有点事,你记得下晚去游乐场接敏言,然后跟她一起回家。”
喻振邦听说她回国了,特地约来一见,寻安也想与他见一面,听说他结婚了,还没来得及恭喜他呢。她正兀自出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忽的察觉,“老赵,这不是去福慧饭店的路!”老赵并没有答话,反而是加快了车子行驶的速度,寻安心里立刻明白过来,也不说话,神态自若倚在靠背上,早知这一日迟早会来的,反而镇定了下来。车子穿过了半个城区,一直驶到一处半山腰的庭院里,前面有侍从官上来开车门,后面跟着的两部车子也不急不缓的停了下来。寻安接过侍从官的伞,向司机老赵点点头,道:“你先回去吧,待会儿翰唯还要用车。”那老赵见她从容的姿态,喃喃的说:“对不起,夫人。”寻安笑笑,没有说没关系。
后面有人撑着伞迎上来,寻安笑说:“麻烦让一下路,我的车子要出去。”那人不卑不亢道:“这恐怕不太好。”寻安笑说:“有什么不好的,他上有老下有小,自是没有胆子把一些有的没的的事情说出来。”那人微一迟疑,还是示意手下让开一条路,让车子顺利的倒转,然后慢慢驶出去。雨势渐大,只闻雨声刷刷轻响。寻安心里平静,终于轻轻叹了口气来。
行至回廊下,侍从便不再跟从。她穿过月洞门左转,又是一重院落,一路走进来,都是很旧的青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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