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水中画画》第31章


就这样,画展临时取消了,小苗在警察局做完笔录后,云笙坚持要送她回家,她不愿意。 
‘我心情不好,可说是糟透了,’自嘲地笑笑,又望一望被云朵阴影遮盖的道路:‘今天天气凉爽,我走着走着就回去。’ 
小苗独自来到公园,偌大的公园中人虽多,大部份都集中在树荫下,打盹、下棋、聊国事,她离群索居地走到石桥上,那儿有几棵杨柳垂落池塘里,在头上形成一弯小荫儿。 
双手撑在桥栏,有意无意望起水中泅泳的鱼影,没多久,斜前方草坪来了一阵渐缓的马蹄声,她不由得杏眼圆睁,怦然心动。 
玺亚从马背上跳下来,寻望四周的样子像在找什么人,很快,便发现桥上的小苗。 
小苗笔直而立,看着他的神情尽是难以言喻的复杂,桥上桥下,他们的见面恍若隔世。 
‘我刚从你家过来,画展的事…我听说了。’他牵着马走到桥墩旁:‘你还好吗?’ 
她以为她会不好,甚至再凄惨不过了,但现在玺亚来了,一如往常,很久以前的往常,这乍现的澎湃情绪更胜画展的事。 
‘我的难过刚刚完毕,现在很好。你的脚呢?’ 
‘好极了。喂!你真的没问题吗?’ 
她很肯定地点头,却叫玺亚纳闷,那些残破不堪的画是她视之如命的命根子,这次的画展又是她期待已久的,现在怎么可能如此平静?还拿着满满怀念的表情与他相对,好像他们已经分开了十个寒暑。 
‘你才华洋溢的,不怕画没了,馆长说,要让你再挑个日子办画展。’ 
‘我说不难过了呀!’她冲着他淡淡笑,换来玺亚的一头雾水:‘你倒是没什么精神啊!’ 
‘我…前些日子和纤纤分手了,一刀两断,再不彼此牵扯了。’ 
‘咦?’ 
他丢下疆绳,连朝气也一并丢掉,小苗细细端详玺亚朝桥上走来,眼前这一幕好似海市蜃楼,一个少京,一个玺亚,他们却重叠了,不差分毫,失落的神态与走路的样子都重叠了。 
‘为了不让自己再撒谎下去,我自私地,跟她分手了。’ 
‘撒谎?’ 
‘我…从未喜欢过她。纤纤难过又生气,气得要开枪杀了我,我相信她放枪的技术跟她爸爸一样好,却射偏了。’ 
‘你…原不打算躲开吗?’小苗突然听懂的刹那也攫住他:‘别,不要再做这种傻事,请你好好活着,活下去,我实在没办法再…再……’ 
‘小苗?’他狐疑地伸出手,笑着拂碰她褪为白皙的脸庞:‘我这不是好好的吗?’ 
啊……玺亚的手还是那么温暖,不多加一分力量轻触她的脸的方式,为什么她之前完全没发觉呢? 
‘是啊!你还安然无恙,’庆幸着,小苗柔柔反握他的手,紧贴住自己冰凉的脸颊:‘我却老做着恶梦,一遍又一遍,亲眼目睹你的死亡。’ 
‘嗯?’他觉得不对劲了,小苗过度的担心就是不对劲:‘你真奇怪,就那么想我死啊?’ 
她摇摇头,努力否认。 
‘不想,不想的。梦里,醒着,我都希望你没掉下那条河里,或者…你从那河里存活下来了。尤其站在坟前的时候,我多恨自己没能拉住你,一次一次地自责,就是没办法让历史重新来过 ……’ 
他退一步,这一次,黑眼里溢满了大大的惊惶,将手迅速抽离了小苗的。 
‘你在说什么?’ 
他抗拒了,跟她所担心的一样,玺亚开始在拒绝过去,彷彿那是一颗无法触及的毒瘤。然而,小苗一个箭步抱住了他,着急地抱住他的回忆: 
‘我在说着你的事,我们的事啊!玺亚……’ 
愣望着翠绿垂柳,那颜色绿得绚目,他顿时感到晕眩,小苗身上熟悉的香水味却围绕在耳畔、鼻尖、胸前、他全身,强烈地要将他拉回现实。 
‘你好好听我说,我一直在犹豫该不该揭穿一切,怕我轻举妄动,就把梦给打碎了,可你不是一个梦啊!你是真真实实的、活生生的玺亚,难怪我天上地下地找不着你,原来你还活着,还在我身边…我现在才知道啊……’ 
‘你知道…?你说…我是玺亚…?’ 
‘是,是,你是的,请你卸下少京的面具,因为我没办法再佯装不知情,没办法了……’ 
少京?是了,那是他的面具,一直牢牢戴着,没有准许,它就是另一张脸,死也不能摘下,现在也不能。该死,他快不能呼吸了。 
‘你认错人了。’ 
‘咦?’ 
她被轻轻推开,方才昙花一现的喜悦被瞬间抽离。 
‘你犯了一个习惯性的错误,又把我当成那个玺亚,小苗。’ 
她慌愕地想开口,登时语塞。 
‘大概是画展的关系,让你脑子乱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吧!’ 
她挥开他的手,责备地盯住那张开始变得陌生的面容: 
‘我的脑子再清楚不过了,疯的人是你,为什么还要否认?为什么还要欺瞒?我都已经知道真相了呀!’ 
‘我不懂你知道了什么,但这太荒唐了,我明明是少京,为什么非要认定我是那个已经不存在的玺亚呢?’ 
‘为什么…?我也想知道为什么,明明你已经死了,怎么我还能感觉得到你?那么清晰强烈,叫我不得不接受如此荒唐的事实。’ 
‘这原本就是个谬论,一个人怎么可能死而复生?我杨少京又怎么可能成为玺亚?你没凭没据地向我胡言乱语,可把我弄糊涂了。’ 
‘证据?你的习惯、你的举止都是证据,更何况…家颢都说了,那孩子把你们约定的秘密都说了,这还不能证明你是玺亚吗?你说啊!我只是要你承认而已……’ 
‘小苗…’她的确不该揭穿这一切,不该,使得他情非得已地,必须再度伤害这个女孩:‘我的确不是玺亚,从来都不是,你认错人了。’ 
“难道我不行吗?有我陪着你…还不行吗?” 
她净望着他掉泪,泪水像断了线的珍珠,像他的开始剥碎的心,一片片地凋落。 
‘画毁了,画展也没了,可就因为你还在,所以我一点也不难过,一想到玺亚还活着,我就比什么都高兴了。关于你的死而复生我可以不问,全都不问,只要你一句话,让我知道玺亚正站在我的面前,你的消失、你的身份,我就可以什么都不在乎了。’ 
‘我再说最后一遍,我不是玺亚。’ 
“哪儿都不去,就待在你这儿,好不好?” 
‘不要…’她的心口已不是隐隐作痛,而是剧烈的、狠狠的扎疼:‘别这样……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因为之前我们冷战、吵架,所以现在理都不理我了…?’ 
‘……我要走了。’ 
他无法再面对那么悲伤的眼神,必须赶紧逃离,刻不容缓,离得远远的。 
小苗看着他转身,忙伸手阻拦: 
‘别走,在“起飞的崖”上…我说的话都是假的,是骗人的,讨厌你、离开你都不是真的,玺亚…拜托你……’ 
他稍稍侧过头,将冷峻的目光射向她:‘起飞的崖?我从没听过。’ 
“不单要一直陪着你,还要把你记得牢牢的。” 
玺亚轻轻挥开她,小苗怔怔垂下双手。这分离,犹如那天在河岸的玺亚和她,两人原本紧握的手被急流冲散滑开,只是这一次,小苗觉得落入湍流的人是她,虽然极力逆流攀援,玺亚却放开手了,她沉入冰冷的水里,被无情的河水深深灭顶。 
站在石桥上深深呼吸,小苗努力咽下所有的哽咽,目送着他走向草坪上的黑马:‘玺亚!不要!’ 
对不起,小苗……… 
他俐落地跃上马鞍,从未回头,抽了一道皮鞭,重重地打在小苗心里,她抿起颤抖的薄唇,试图将那抹熟悉的背影看清楚,但眼泪决了堤,将视野白茫茫地淹没了。 
‘玺亚!’ 
马儿朝公园出口快速奔去,小苗听见了幸福的脚步离开的声音,亦或是自己停止不住的哭泣,一声声地,将她整个人抽丝剥茧,像她画作上狠利的下刀一样。 
迎着令人窒息的热风,却对自己的僵立不动感到困惑,她不能追上去,只因为直觉到多余的追逐会造成那飞奔而去的背影更深刻的伤害,所以她不能追。 
‘为什么…玺亚,为什么……’ 
她问。 
第十章 
自此之后,玺亚未曾回过方家,两天后,他搬出去了,小苗放学回来的时候,行李已经搬得一干二净,留下一个伪造的地址,就此凭空消失了。 
家颢哭闹不停,抡起小手捶打小苗,他不够高,只构得着小苗的腰,婳姨劝他不住,干脆请霸气的小良出马。 
‘小家伙,少京不是说过了吗?有朋友在找房子,正好找他一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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