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们谋生亦谋爱》第19章


望地爱慕着那美丽的女人。虽然他诗里说得铿锵确凿,心里却明镜似的,顾媚那秋天的菠菜不只送给他一个人,她用这个调节气氛,见者有份,一个不落,她的眼风均匀地撒播到四方,不会只跟帅哥眉来眼去,让青蛙有向隅之感。经常有美女抱怨没人追,也许她们的意思是,没有很多人追。有志做万人迷是好的,恃美傲物是行不通的,不要以为你漂亮就能把人家弄得五迷三道的,人人都很自恋,拿自己最吃劲。集我多年冷眼旁观来的经验,在人群里受欢迎的人,多半有办法先让别人自我感觉良好,让对方以为,别看我眼神乱飞,投给你的那一瞥才是真正的意味深长呀。可以想像,当顾媚面对张公亮以及陈则梁,一定不是冷心黑面的,她柔媚的笑眼里都是鼓励,她清脆的嗓音里透着欢喜,当他们离开,她也一定有办法传递出她的不舍和期期艾艾,那会儿,他们怎么能够杀风景地想起“青楼惯技”四字?即使情知如此,心里只怕也难免一震,也许,她真的高看我一眼。离我们更近一点的辰光,诗人徐志摩收到一封来自美国的电文,林徽因小姐跟他倾诉独自在美国的孤单苦闷,只有他的来电能让自己感到安慰。徐志摩心潮澎湃,连夜写了一封情意绵绵的长信,第二天一早冲到邮局,那位经办人神情异样:先生,今天在您之前,已经有四个人给这位密斯林发去电报了。徐志摩一看名单,全是熟面孔,他找到那五个人对质,发现,五封电文的内容一模一样。
八面玲珑的大众情人(2)
这个典故出自徐志摩的诗《拿回吧,劳驾,先生》,不过是用的是第三人称,梁锡华在《徐志摩新传》里确定男女主角即为林徽因与徐志摩,后来,陆小曼也是这么告诉篆刻大家陈巨来的。作为情敌,她有可能攻击林,但不至于编个小故事来诬蔑她,更何况,这个小故事里,林的形象,和钱钟书的《猫》、冰心的《我们太太家的客厅》里的女主角十分相像,这两篇小说,都摆脱不了影射林的嫌疑。有点倒胃口是不是?有点破坏那空谷幽兰的形象是不是?林解释说这是一个玩笑,其实它是一种技巧,会玩这个的女孩子还真不少,不动声色地给男人幻想,像在驴子额前吊一串萝卜,看得见,吃不着,放不下,把对方弄得神魂颠倒,她还可以睁着大眼睛装无辜。比如这位密斯林,这会儿自管扮柔弱少女,多少年后照样可以跟人家说,她从来不喜欢徐志摩。只可惜任凭林徽因冰雪聪明,也料不到邮局的人这么八卦,也难怪,那会儿发向美利坚的电报大概没多少,经办人偷窥一下情有可原。倒是徐志摩太没劲,心里有数就是了,何必刨根问底?弄得大家都不HAPPY。这一点上他也得向张公亮学习,与其靠近导致破碎,不如远离保持完美,人家张公亮就不会“给个棒槌当个针”,而是傲然地转过身去,这“孤鸿”状使他永远不用去检测她真心或是假意,他握住那份错觉,如同握住不曾启封的书简,可以用一生去想像里面有怎样的字句。
出嫁从良(1)
但眉楼上人来人往,素质参差不齐,除了文化精英,还有衙内、暴发户和不学无术的二世祖,不是每个人都会玩、愿意玩这精致的感情游戏,顾媚不巧就碰到了一位。这是一位来自浙东的“伧父”,南京兵部侍郎的侄子,很把自己当成一号人物。一开始顾媚应该把他敷衍得很有感觉,某日他突然发现,原来另有一位词客刘芳更加得宠,这不是玩弄我老人家的感情吗?不由怒了,在眉楼上大发酒疯,还跟狐朋狗友合谋,诬陷姓刘的偷了他的金犀酒器,要让顾媚脸上下不来。饶是顾媚八面玲珑,也都是用来对付文明人的,碰上这号人,顿时手足无措,没了主意,还好有她的那些蓝颜知己挺身而出,各展其能,充任护花使者。先是余怀写了篇檄文,有云,某某本非风流佳客,谬称浪子、端王。以文鸳彩凤之区,排封橥长蛇之阵;用诱秦诓楚之计,做摧兰折翠之谋。种夙世之冤孽,煞一时之风景……他对这文儿大概挺满意,多少年后还写进了回忆录,可我真的很怀疑,那么多掌故对偶,那伧父有无耐心看清楚?再说了,檄文的功用是什么?煽动民愤,鼓舞斗志,就你们娱乐圈里的这点子破事,普罗大众还真不愿劳那个神。这封信后来还是起到了一点作用,因余怀曾做过南京兵部尚书的幕僚,“伧父”的叔叔不愿得罪顶头上司的门客,加上也恨侄子不争气,叫来一通臭骂,撵他回浙东老家去。顾媚这边也见好就收,由陈则梁出面,摆了个场子,让顾媚给“伧父”陪了个不是,免得这厮日后报复,才算了局。“伧父”事件影响了顾媚的人生,她发现,众星捧月乃是虚假繁荣,再怎么风光,她在社会上仍是边缘人物,要想改变这一处境,只能依靠男人,有能力的男人。这时,那个惹是生非的词客就不在候选人之列了,顾媚快速翻动大脑里那本通讯录,龚鼎孳的大名浮出水面。这个男人大她四岁,年轻有为,冒辟疆三十好几了还吭哧吭哧地奔波在赶考路上,龚鼎孳二十岁就中了进士,外放到蕲水做县令。那一年他北上过金陵,像广大浪漫的才子一样,少不了有狎邪之游,如此认识了顾媚,沦陷到她无边的温柔里,不去想回头的路。崇祯十二年七夕,二十五岁的龚鼎孳已向二十一岁的顾媚流露出求婚之意,在她的小像下题诗:腰妒杨柳发妒云,断魂莺语夜深闻。秦楼应被东风误,未遣罗敷嫁使君。言下之意,楚王有情,神女也不是无意,但还没能走到最后一步,是什么,使这对有情人没有成为眷属?第二年正月二十三,顾媚在这首诗下添了四句,识尽飘零苦,而今始有家。灯煤知妾喜,特著两头花。听口气,好像是已答应了,实际上,仍然拖延着,直到数年后被“伧父”吓得花颜失色,又经陈则梁一劝,才真正地摧栋息机,矢脱风尘。从良,是每一个青楼女子的终极梦想,即便她在这一行当里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心中的辉煌,仍然在嫁人的时候。按说,龚鼎孳是一个极理想的人选,年龄相当,事业正处于上升期,最关键的是,他有足够的诚意,愿意娶她,这么一比,蓝颜知己什么的,都成了花架子,中看不中用的银样蜡枪头。顾媚犹豫不定,倒不是故意拿捏身段,让我设身处地地想一想,我若是她,怕也不敢将身轻许人。美人出嫁,如新车落地,身价与前一分钟不可等日而语,这准则在青楼里同样适用。比起良家女子,还多一重担心,她们的婚姻,没有伦理道德和社会关系的牵连维护,完全依靠男人的爱情,可是男人的爱情最靠不住,用紫鹃的话,就算弄个仙女,不过三天两日,就丢到脑后去了。没有能耐的,只好在墙角惨淡度过余生,弄得死不死,活不活的;有点本事的,像寇白门,重新拾起老本行,徒增笑耳不说,那段短暂的婚史也会折了自个的“腕儿”,踢出排行榜都有可能。顾媚活得好好的,干吗要投身到那水深火热之中呢?人最终是要嫁的,但她得睁大眼睛,看个清楚,别像某些沉不住气的姐妹,见个眉眼端正的就以为是社会精英,生生把自己变成一个笑话。
出嫁从良(2)
当然,她也知道,龚鼎孳这样的人材,不是每天都能遇到,过了这个村,不一定还有那个店,不妨先应承着,把他当成后备军,欲将如何,日后再说。从某种意义上说,是那位“伧父”成全了龚鼎孳,使他终于抱得美人归。崇祯十五年,余悸未消的顾媚下定决心,不再摇摆。因为龚鼎孳尚在京城任职,她先充任金陵外室,一年之后,她翩然来京团聚,再没有与他分开。按说这是一个皆大欢喜的收尾,连那位“伧父”都变成了一个可爱的小丑,但是,在我的叙述中,落下了一个人,那位词客刘芳,我们以为,无能的他,应该接受顾媚的安排,识时务地从她的生命中淡出。但是,这一次她估计错了,刘诗人选择了最为激烈的告别方式,殉情而死。说实话,这件事我觉得真不能怪顾媚,靠,欢场上还活动着梁山伯或罗密欧啊?任她想像力再丰富,也料不到这一点。
情场得意官场失意
撇开这点不和谐音——容我先为痴情郎刘芳默一个,顾媚这纵身一跃,跌入了幸福的旋涡,事实证明,她在经营上有着超乎常人的天赋,即使这次不无冲动的投资,仍然收到了良好的回报。顾媚与龚鼎孳的关系,不能用“知音”这样的字眼来形容,他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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