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滚滚红尘》第8章


韶华又被月凤的叫,吓了一次。 
*月凤:我看你呀,不是没有饭吃——是——(想用词)——哦——感情的饥渴。好,招出来,隔壁房间住的是谁? 
*韶华:(笑)住著一个我最喜欢的人——因为他——从——来不——在——家,跑单帮的——这楼上等於我一个人。你的他呢?(上句余老板出场伏笔) 
*月凤:吹了。唉——大概已经在延安了。 
*韶华:(又递上牛奶)你吹他? 
*月凤:(把牛奶一口气喝下去)我吹他,他——妈——的——(委曲了,三字经慢慢骂)——一天到晚抗日、新中国——(又加快了语气,好大声哦)我就问他:「到底,救国重要,还是救我重要?」我逼他,不给他睡觉,逼到天亮,你猜他怎麼样?——他不说。他再掐他,他说救国重要。他厚脸皮,还说我救国不彻底—— 我——就——说——(大声)「没有爱情,救得了什麼国」——拍打他一个耳光,就逃回来了。唉(默然了再叫)呀——好呀!我们又在一起了。 
月凤把韶华抱住,用头去顶她的胃,往床上拼命顶去,两个人挤在床上笑。 
*月凤:今天晚上跟你讲个够。 
月凤撑起身子来,将放在韶华床上的行李包打开来,背包裏的衣服、梳子、长裤被她丢出来飞到天上去。 
月凤脱下鞋子,韶华顺手把床上能才的便鞋向月凤丢了过去,月凤一只右脚踏下去,发觉是男人的——尺——寸——一时就明白了(聪明)慢慢下沙发,把能才的便鞋举了起来——笑向韶华——眼睛中顽皮的火花一闪—— 
韶华好似「玉兰看见春望洗澡时表情」,用手慢慢在脸上,下巴下,往月凤挥过去,慢慢的挥,脸上一种——「哦——少来」——的风情万种。
第二十五场 
时:早晨。 
景:韶华房间。 
人:月凤、韶华。 
月凤散发睡在沙发上,手臂伸出来,放在一条灰蓝加红条格子的毛毯上 
月凤太累了,睡得沉。韶华轻轻下床,轻轻拉了小皮夹。惟恐惊醒月凤。轻轻穿鞋。
第二十六场 
时:早晨。 
景:弄堂外公用电话。 
人:韶华、青年乞丐三、五人、小健、小健怀孕的妻子。 
*韶华:(讲电话)喂,请接章部长。(等)能才(口气亲爱),没事,不要急,没事,你别急嘛,我只是想跟你说,我那个最要好的月凤回来了,对,你还是可以来,我们的事(此时小健的身影已然进入镜头,有乞丐正向韶华讨钱,韶华把身体转开背住乞丐)我不预备瞒她的——喂,等等,是我那个初恋的人正在走过,坏蛋!不是说你。还带了一个太太一样的人,当年我还为他自杀呢—— 
韶华和小健、小健太太在镜头下一同出现,韶华挂了电话冲出去,拍了一下小健,两个人又推了一下,老朋友重逢似的——笑。 
(沧桑沧桑的音乐在小健与韶华重逢的时候流过,当年的小健身边已有了妻子,岁月的变化都很明显了)
第二十七场 
时:日。 
景:理发店(美容院)。 
人:韶华、月凤、两位理发师、顾客七、八个。 
小小的烫发店,已经坐满了那三、五张椅子。韶华和月凤坐在椅子(烫发椅)後面靠墙的进口处等著。 
收音机裏正放著周璇的歌,那首「忆良人」在大气中喜气洋洋的飘著。三号理发师在吹一个女人的头发,手势顺著旋律一上一下的。另外两个美容椅上的女人,一个在被师傅梳头,她的手一直往後面夹住的「爱司头」那一团摸来摸去。另一个师傅梳得起劲,看见顾客的手去摸他的「工程」,很被侵略了似的用上海话在说—— 
*师傅:弗要动!弗——要动…… 
韶华静静低头打一件暗枣红色的毛衣,方才打了一个手指那麼宽的下褴。月凤在膝盖上平放了三小纸口袋的「糖炒栗子」(用报纸糊的口袋),月凤把那三个口袋的栗子,一包,一包,一包,全都倒进她右边外套口袋裏去。把空纸口袋往韶华一送,说—— 
*月凤:上面有字呀,看不看——咦——这件—— 
韶华不理会她,同时把那件毛衣,朝理发店门外逆光的方向比了一下尺寸。月凤那句「看不看」接下了韶华这个动作,她自己嘛,吃一颗糖炒栗子,把壳,当心的不丢到地上去,顺手放进了左边的口袋。 
*月凤:我那个死要救国的,我还是想他。没心没肺的革命份子,嗳,还是爱他。(波一下,又剥出一颗糖炒栗子来。自己看了一看,往口裏一丢,又有了男友的联想)呸!心给狗吃了。 
*韶华:(打毛衣)月凤,是不是女人的身体都跟著心走?(平静,若有所思的) 
*月凤:你什麼意思? 
*韶华:我是说,你跟你那个小勇,有——没有?(平静的,思索的) 
*月凤:嗳(默认了)。你呢?你跟那个大拖鞋? 
*韶华:(仍在认真思索)我在想,到底女人的心是不是总是跟著身体走? 
*月凤:我是这样的,可是男人绝对不是。(好大声哦!) 
(三号刚刚吹好一个下了美容椅子的顾客,这边师傅就喊了——那周璇的嗓子仍在空气中飘。) 
*师傅:三号,这位小姐烫头发,侬照顾照顾了(下巴往月凤方向指,他的手不闲)。快一点了。 
三号是个深具喜感的师傅,他向月凤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把手中毛巾往自己肩上一甩,好似表明了他的技术和自信。那长长辫子的月凤,天不怕地不怕的月凤,看看韶华,一只手拉住韶华,好像叫韶华陪死一样,上了「烫发椅子」,一手抓住扶手,一手抓住韶华。(这些动作都是在大镜子裏看见的。) 
(下一个镜头)那月凤的满头头发,已被数十根由天花板上接下来的电线,吊了起来,吊在空中好像一把大扇子一样全部张开。哦——。 
*月凤:喔(叹息),要是现在炸弹掉下来,也逃不掉了。 
韶华变成十分稚气,她看见月凤——被吊起长发来的样子,自己耸耸肩膀,摸摸短发,庆幸自己不必被吊上去。 
*三号:坐好,坐好,要烫了,坐好。 
*月凤:好。我们这种「爱情(指韶华又指自己,只用手指动了动,因她不能移动)——动物」——即使要见的,是(又指)你——的——嗯——(又想用词了)——爱人——我男朋友用语——也要紧张得起化学变化的——。看——我——要——变——啦! 
澎!月凤心裏紧张,那「电头发」配音就炸开啦! 
(此时镜头是月凤正面) 
(月凤主观眼镜子中,韶华连人带毛线针,毛线衣,毛线团,笑扑在一个男人的身上去。)(韶华初见能才时,就是镜中看见。月凤此时镜中初见能才) 
聪明的月凤一看那情形,当然知道来者是谁了,这一狼狈,一把抓起肩上的毛巾,窘得——尖——叫。 
*月凤:呀——
第二十八场 
时:早晨接近中午。 
景:韶华半开的门中。 
人:韶华、月凤、余老板出场。 
余老板听见他隔邻房间裏有两个女人清脆又紧张的声音。他背了布包正要走进他的房间。 
*月凤:你当心——当心——快呀——(紧张的喊) 
韶华用一只「烫斗」,把月凤的头发平铺在桌子上来回烫直。(当然,月凤此时是,半蹲著,不舒服。) 
*月凤:快举起来——要焦了——。快呀——。 
韶华又自己烫手,又放手,又去烫,咯咯的笑。 
余老板看见这一幕,呆了半秒,哦——这两个女人! 
*月凤:那个看我的人是谁?(韶华抬头看,放了烫斗)你当心呀——(门外余老板已经走了) 
余老板接近半跑的又出现在韶华房间口,手裏举著一个夹子。 
*余老板:(喊的,好亲切的)沈小姐,我有一个好货色,用这个,烫斗危险了—— 这个东西——一夹,头发就卷起来了——。 
*月凤:(惨叫)好不容易快烫平了,他又要来夹。呀——韶华——你拿起来呀——(韶华手又停了。) 
两女咯咯的笑。余老板不太明白,手裏一只「烫发夹子」握著,也傻笑——看韶华,脸红红的。
第七章 
【浩然相对今夕何年】 
第二十九场 
时:中午。 
景:仍然没有叶子的梧桐树街上。 
人:韶华、能才、月凤、小贩。 
O。S。(楼下小妻子声音):余老板,那麼好的货色,她们大小姐不要,就送给我罗。 
两个好朋友,开开心心的跑下楼,跟著能才一起出了门。那O。S。根本烦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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