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人文读本-人与自我》人与自我-第71章


?0点钟移到1点钟。然后她想到了去做一件总之很简单,也极便宜的事:把那些字稿中的几张塞到一个信封里,在信封角上贴1个便士的邮票,然后把信封扔进街角的红色邮筒里。就是这样,我成了一个报纸的撰稿人。而我的努力在下一个月的第一天得到了回报(对于我来说,这真是非常令人高兴的一天):一封编辑写来的、内装有一张 1镑10先令6便士支票的信。但是为了向你们说明我是多么无权被称为一个职业女性,对于那职业生涯的困难与奋争是多么无知,我必须坦白地承认:我并没有把那笔钱花在面包、房租、奶油、鞋袜或肉店的账单上,而是出去买了一只猫——一只美丽的波斯猫,而它立即就把我卷入了与我的邻居的苦涩的争吵中。
难道还有什么要比写文章以及用其稿费买波斯猫更轻而易举的事吗?但是且安勿躁,文章必得是有关某个事物的。我的文章,我似乎记得,是有关一个有名的男人所写的一部小说的。当我在写这评论时,我发现:如果我打算去评论书籍,我得需要与某个幽灵战斗。这幽灵是个女人,在我开始更加熟悉她后,我就仿照那首著名的诗歌《房间里的天使》中的女主人公来称呼她了。在我写作评论时,她经常出现在我和我的稿纸之间,她打搅我,浪费我的时间。她如此厉害地折磨我以致到最后我杀死了她。你们中属于较年轻和更幸福的一代可能根本就没听说过她,你们也可能不知道我提及《房间里的天使》的用意。我会尽可能简短地把她描述一下。她具有强烈的同情心,具有非常的魅力,绝对地无私。她擅长于家庭生活中的那种困难的艺术。每—天她都在做出牺牲。如果餐桌上有一只鸡,她拿的是脚;如果屋里有穿堂风,她就坐在那儿挡着。总之,她就是这样一个人,没有她自己的愿望,从没想到过自己。更重要的是——我无须多说——她极其纯洁。她的纯洁被看做是她主要的美——她的羞涩、她的无比的优雅。在那些日子里——维多利亚女王的最后时期——每一幢房子都有她的天使。当我要写作时,我在最初的一个字眼里就碰上了她。她翅膀的影子落在我的书上,我能听到房间里她裙子的拖曳声。也就是说,一等我把笔拿在手上,去评说那部由一个有名的男人写的小说,她款步来到我身后,轻轻地耳语道:“我亲爱的,你是个年轻的女人,你是在评论一部由一个男人写的书。请多点儿同情心,温柔些,哪怕谄媚和欺骗也罢,要用上你们女性所有的技巧和诡计。千万别让人猜测出你有一颗自己的心灵。而更重要的是,要纯洁。”她似乎要引导我的笔端。我现在所记叙的是一个我把它归功于己的行为,虽然这功绩正确地说该是属于我的某个杰出的祖先,他给我留下了一定数量的金钱——可否说是每年500镑呢?——这样,我就无须为了我的生活只能去依赖我容貌的魅力了。我转而攻击她,抓住她的喉咙,尽我全力去杀死她。我的借口,如果我将被押到法庭上,就是我是在进行自我防卫。如果我不杀她,她就会杀死我,她就会挖出我那写作的心脏。因为,就如我发现的,一旦我把笔端触到纸上,如果没有自己的思想,没有去表现你认为是人类关系、道德及性的真谛那些东西,你就无法去评论哪怕是一部小说。而所有这些问题,按照那房间天使的看法,不能由女人百无禁忌地和公开地进行阐释回答。她们必须妩媚可爱,必须能讨人欢心,必须——说得粗鲁些,说谎,如果她想成功的话。所以,不管什么时候,当我感到我的书页上有了她翅膀的阴影或者她的光晕,我就会拿起墨水瓶向着她扔去。她死得很艰难,她那虚构的性质对她有着极大的帮助。要杀死一个幽灵远比杀死一个真人更为困难。在我认为我已经处死了她后,她总是又悄悄地溜了回来。虽然我奉承自己在最终总算杀死了她,但是这搏斗却是剧烈的,花费了大量的时间。这时间本来最好还是花在学习希腊语语法,或者花在漫游世界寻求冒险上。但这是一种真实的体验,一种必定要降临在那个时代的女性作家身上的体验。杀死这房间的天使是一个女作家的一部分工作。
不过再继续我的故事吧。那天使是死了。那么留下来一些什么呢?你们可能会说,留下来的是一个简单而平常的客体——一个在卧室中拿着墨水瓶的年轻女人。换句话说,既然她已经摆脱了虚伪,那个年轻女人就只能是她自己了。可什么是“她自己”呢?我的意思是,什么是一个女人?我向你们保证,我不知道。我不相信你们会知道,我也不相信任何人能够知道,除非她在所有有赖于人类技能的职业和学科中都表现了她自己。那确实也就是我为什么来到这儿的理由之一——出于对你们的尊敬:是你们,正在以自己的实验向世人显示什么是女人;是你们,正在用你们的失败和成功向世人提供极其重要的信息。
还是回到我的职业经验的故事上来吧。我靠我的第一篇评论挣得了1镑10先令6便士,然后用这收益买了一只波斯猫。而后我就变得野心勃勃了。一只波斯猫确实不错,我对自己说,但是一只波斯猫远远不够,我还必须有一辆汽车。就是这样,我成了一位小说家——因为这真是一件非常奇异的事情:如果你给人们讲一个故事,他们就会给你一辆汽车。而更奇异的事是:在这世界上再没有什么像讲故事那样令人高兴了,它比写名著的评论更使人愉悦。然而,如果我准备听从你们的秘书,告诉你们我作为一个小说家的职业经验,我必须给你们讲我作为小说家所遭遇的一种非常奇特的经验。为了能理解它,你们必须首先尝试着去想像一个小说家的心灵状态。如果我说一个小说家的首要愿望是做到尽可能的无意识,我希望我并不是在泄露职业秘密。他必须在其内心诱导出一种始终无动于衷的状态,他要求生活以最大的宁静有条不紊地流逝着。当他在写作时,他要求看到同样的面孔。阅读同样的书,做同样的事,一天接一天,一个月接一个月,这样,就没有任何东西会破坏他生活于其中的幻觉了——就没有任何东西会打扰或搅动那非常地害羞和惑人的精灵——想像——那种神秘地到处嗅闻、四处摸索、投掷、猛撞以及突然的发现了。我怀疑这种心理状态对于男人和女人都是相同的。虽然这样,我还是要求你们想像我正在一种恍惚的状态中写一部小说,要你们想像一个姑娘坐在那儿,手上拿着一支钢笔,这支笔已有许多分钟,实际上还可能是许多小时,未曾浸入墨水瓶中去过。当我想起这姑娘时,我心中浮现出来的形象是一个渔父的形象,他躺在一个深水湖的边缘处,钓竿伸出在水面上,正沉浸于梦想之中。她正在让她的想像毫无阻碍地横扫着那个世界——沉浸于我们无意识存在的深度上的那个世界——的每一块岩石和每一个罅缝。现在经验来了,这种经验我相信在女作家那儿,远比在男作家中更为常见。线顺着姑娘的手指飞跑出去,她的想像也在冲出去,它在寻找池子、深度、最大的鱼打盹的黑暗处,而后传来了一阵撞击声,出现了一次爆炸,出现了泡沫和混乱。那想像撞到了某种硬件上,那姑娘从她的梦想中清醒了过来。实际上,她是处于一种最敏感和困难的苦恼状态中。不加修饰地说,就是她想起了某些事情,某些不适合于女人的关于肉体、关于情欲的事情。男人,她的理智告诉她,对此准会大吃一惊。对于男人将会如何议论—个说出了她的真实情欲的女人的意识,把她从她艺术家的无意识状态中唤醒了。她无法再写了,那种恍惚出神的状态结束了,她的想像不再能工作了。我相信这是女作家中非常普遍的经验,她们受到了其他性别的那种极端性习俗的妨碍。因为虽然男人聪明地允许他们自己在这些方面有很大的自由,可我怀疑他们是否意识到了,或者能够控制这些他们用以谴责妇女如此自由的极端的严厉性。
这些就是我自己的两种非常真实的体验,也是我职业生涯中的两次冒险。那第一次——杀死房间里的天使——我认为我是解决了,她终于死了。但第二次:真实地说出我自己肉体的体验,我并不认为我已解决了。我也怀疑有任何女人已解决了这个问题。阻碍着她的障碍物仍然非常地强有力——然而它们又是很难以界定的。从表面来看,难道还有什么会比写书更容易的吗?从表面来看,难道会存在什么专门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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