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分手的理由》第18章


“等一下。”
芳子慌张地从摆在餐桌上的皮包里,拿出一万块,包在餐巾纸里,塞给冈崎。
“这个你们拿去付车钱。”
“不用了,根本不需那么多。”
“你们特地送他回来,总不能再让你们破费吧!”
“那么,我们就收下了,多余的就算给司机的小费好了。因为刚才主任在计程车上
也吐了一次。”
“那不是把人家的计程车弄脏了吗?”
“没有关系的,你不必担心。”
冈崎打开大门正想走出去。突然间好像想到了什么,又回过头来说道:
“麻烦你转告主任,明天上午八点开会,下午还有两项手术。”
“我知道了,我会转告他的。实在很谢谢你们这么晚了还把他送回来。”
芳子目送两个年轻的医生,又再度弯下腰来深深地一鞠躬。
芳子回到客厅,仔细地凝视着横躺在沙发上的丈夫。
他穿着西装,白衬衫的扣子解开了好几个,露出毛茸茸的脸部,双脚跨得很开。也
许是吐过的缘故,他的脸上有些苍白,头发杂乱在覆盖在额头上。本想继续让他睡,然
而睡在沙发上一定无法解除疲劳。
于是,芳子走进卧房,在自己的被褥旁边铺上丈夫的棉被。然后拿着修平的睡衣回
到客厅,修平显然已经睡得很沉,嘴巴略微地开启着。
“亲爱的……”
芳子蹲在沙发前,轻敲丈夫的肩头。一阵混合了酒精与呕吐的酸臭味,瞬间扑鼻而
来。
芳子不由地把脸撇开,又敲了一下修平的肩膀。
“喂,起来一下嘛!”
芳子摇了半天修平还是没有半点反应,只好拍拍他的脸颊,这回总算清醒了。他张
开眼睛头也抬了起来,然而马上又把头缩回沙发里,似乎表示他不愿意起来。
芳子很想使劲把修平拖起来,问题是她的细胳臂根本无法使修平超过七十公斤的身
体移动分毫。早知如此,刚才应该拜托那两个年轻人,把修平扶进卧房才对。
“怎么办才好呢?”
芳子心想,索性就不管他了,可是他的白衬衫和西装的领口都沾到了呕吐的脏东西,
芳子只好歪着头帮他脱西服。
折腾了半天,芳子才把修平的西装脱下来,问题是西装裤和白衬衫可就难脱了。芳
子只有放弃,拿了一条湿毛巾擦拭白衬衫的污点,然后松开腰带。
接下来,芳子又用一条新毛巾把丈夫的脸和双手彻彻底底地擦了一遍,并在他身上
覆盖一条毛毯。
清理工作总算告一段落,看样子就只能让他这样度过这个夜晚了。
芳子坐在沙发对面的椅子上,叹了一口气。
自己这么辛苦,丈夫却张着嘴、打着鼾、舒舒服服地睡他的觉!
他为什么要喝成这个样子呢?
修平并不是不能喝,只是最近喝酒的次数已经大幅减少。从前他也曾喝到深夜一、
两点才回家,不过早在结婚前,芳子就已听说外科医生多半爱好杯中物,因此并不太在
意。她认为只要不是喝闷酒,次数不要过多,应该就没有什么关系。
像今天晚上这样烂醉的情形,还是第一次。这几年来修平偶尔在外面应酬喝酒,几
乎都没有喝醉过,至于呕吐更是绝无仅有。
那两个年轻医师似乎也对修平酒醉的程度感到惊讶。他们特地把他送回来,脸上还
带着歉意,深恐芳子会责怪他们。
“胡闹也应该有个程度……”
芳子喃喃自语着,然后把阳台的窗户打开。若不再透透气,房间里势将充满浓厚的
酒味。
“水……”
突然间,身后的丈夫叫了起来。
“水……”
他呼叫第二次时,芳子已从厨房端着一杯满满的水,拿到他的嘴边。
尚未清醒的修平双手紧握住茶杯,仰着头一口气把水喝完。
“还要……”
芳子只好又去倒了一杯,修平还是一饮而尽,随即倒头继续睡。
“亲爱的。”
芳子觉得不能再姑息他,便使劲地摇晃他的肩膀。
“起来嘛!我已经把棉被铺好了,到房里睡。”
芳子正想用双手把修平扶起来时,修平突然把她的手撇开。
“吵死人了。”
芳子刹那间目瞪口呆,双手悬在半空中。修平又继续叫道:
“红杏出墙的……”
“亲爱的!”
芳子黯然地离开丈夫的身边,走到阳台前。
初夏的晚风从窗口轻轻地吹进来,天空中的云层很厚,芳子看不到星星和月亮,只
有前面那一带闪烁着红色的光芒。那个角落正是银座和六本木,也是刚才丈夫喝酒的地
方。
芳子在黑暗中凝视着红色的天空,反复思索刚才丈夫所说的话。
“红杏出墙的……”
丈夫还在为昨天的事生气。想到这里,芳子才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丈夫之所以烂醉如泥,很可能是因为昨夜的事。他今天并没有什么应酬、约会,却
主动找人喝酒,还不是为了抒发昨夜的郁闷。
芳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把阳台的落地富关上。
回头一看,也许是灯光太亮,丈夫不晓得什么时候把头蜷在毛毯里。
芳子走到厨房,把水壶装满水,和玻璃杯一起摆到前面的茶几上。然后关掉客厅里
的电灯再看看手表,已经一点半了。
芳子走进卧房后立刻换上睡衣,梳了梳头发,回头看着眼前的两床棉被。
芳子想到自己刚才慌慌张张铺被的情景,不禁苦笑了一下。
今天一整天,即使在公司里,自己心里始终在责怪丈夫,别人一来到家里,自己又
立刻变成了贤妻,向年轻医生道谢,迎接丈夫进门。非但如此,自己还为丈夫宽衣解带、
铺床倒水。
就算这些举动是长年的习惯使然,自己还是太没出息了。
尽管这么想,芳子的情绪却反而踏实了一点。
“反正……”
“只要他回家就好了。”
她的脑海里慢慢地浮现出叶子在机场时那张惶恐的面孔。
“我才不要输给那个女人呢!”
芳子在黑暗中如此告诉自己,终于安心地闭上双眼。
艳阳下一个白色的球来回飞舞,并发出“波”、“波”的声响。
修平凝望着妻子和女儿在网球场上不停地挥动球拍。她们两人的球技都不甚高明,
只能连续对打几次,必须不时地重新发球,不过她们身上穿着粉白相间的运动装,看起
来倒是赏心悦目的。
对打一阵子之后,弘美在场中喊道:
“爸爸,现在该你打了。”
“不要,我不打了。”
修平刚才和弘美打过,已经感到相当疲劳。刚从学校毕业到医院服务时,他曾经练
过一段时期的网球,却不知为什么总是学不好,于是就慢慢地疏远了。
这么多年下来,球艺当然不可能精进,尤其是最近腿部和腰部的功能渐渐衰退,想
要和还是高中生的弘美配合都有点力不从心了。
“来嘛,跟妈妈一起打嘛!”
弘美似乎有意撮合父母对垒,修平却毫不领情地摇摇头。尽管来到蓼科山的别墅度
假,修平依然没有和妻子一起打网球的兴致。
“为什么不要?再来打一下就好嘛!”
“我已经累了,再打下去的话,明天我一定会没有精神做事的。”
芳子应该也听得见,但是她没有说话。
自从那次争吵后,他们夫妻之间至今依然存有芥蒂,根本无法放松心情一起打网球。
难道弘美没有发觉到这种微妙的气氛?还是她注意到了,才故意怂恿他们?
“不要这样嘛!机会难得耶!”
弘美打开从别墅带出来的水壶盖,喝了一口麦茶。修平发现她已发育得亭亭玉立,
双腿十分修长健美。
“走吧!”
芳子把球拍放进套子里。看来她也丝毫不想和丈夫一起打网球。
他们一家三口遂走出球场,在和缓的坡道上往停车场的方向漫步。
想必无论谁看到他们散步于林间小道的情景,都会认定这是一个幸福的家庭。
事实上,他们三人根本就是貌合神离。修平预定搭傍晚的电车回东京,他是上个星
期二来别墅的,前后已在世蓼科住了五天。
芳子的姐姐和姐夫要来别墅做客,她必须再留下来两天招待他们。
而弘美,似乎也将呼朋引伴,到别墅来狂欢。总而言之,年轻的女孩子都很喜欢别
墅的气氛。
唯独修平已对别墅生活感到有些厌倦。
这栋别墅是修平用父亲的退休金买下来的,修平本身压根儿就没有想要拥有一栋别
墅的念头。
大体上,所谓别墅应该是持有人打个电话通知管家一声,就可以随时前往的地方。
而且,无论什么时候去,房间都是整整齐齐的,洗澡水和饭茶也已全部准备好了。
然而,日本人若是到了自己的别墅,却必须先拆下窗户,大肆清理一番。至于放洗
澡水和煮饭,全部都要自己动手做。
因此,到别墅的目的似乎不是休息,而是劳动。
况且,根据日本的现况,上班族休假顶多只有一个星期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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