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不读鲁迅老不读胡适 作者:韩石山》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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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忘记徐志摩了么?不会的。全文快完的时候,斜刺里荡出一笔,又说到了徐志摩:
“诗哲”为援助陈源教授起见,似乎引过罗曼罗兰的话,大意是各人的身上都有鬼,但人却只知道打别人身上的鬼。没有细看,说不清了,要是差不多,那就是一并承认了陈源教授的身上也有鬼,李四光教授自然也难逃。他们先前是自以为没有鬼的。假使真知道了自己身上也有鬼,“带住”的事可就容易办了。只要不再串戏,不再摆臭架子,忘却了你们的教授的头衔,且不做指导青年的前辈,将你们的“公理”的旗插到“粪车”上去,将你们的绅士衣装抛到“臭毛厕”里去,除下假面具,赤条条地站出来说几句真话就够了!(《鲁迅全集》第三卷第244页)
徐志摩遵守自己的诺言,不再反驳,也不在自己的副刊上登载这类文字。
闲话事件的余波(1)
余波分两种,一种是事件正在进行之际,斜逸出去的那种波。一种是事件已基本结束,因惯性的作用,还在往前荡漾着的那种波。
先说前一种,这种一般来说,比较有趣。
刘复,刘半农,刚从法国留学回来几个月,一回国就和语丝派的人搅在一起。他本是上海滩上鸳鸯蝴蝶派作家,当时的名字是刘伴侬,一个极香艳的名字。原先没有留学经历,自惭形秽,一九二○年教育部公派出国,在法国巴黎大学获得语言学博士,回国后便趾高气扬,以大人物自居。前一年还在巴黎时,就著文《徐志摩先生的耳朵》,与鲁迅配合,嘲讽徐志摩。回国后,赶上女师大风潮,自觉地站在鲁迅、周作人一边,成了语丝派的一员战将。
语丝社同仁,每当集稿时,必有饭局。一九二六年一月十七日在东安市场太和春饭馆楼上一次饭局中,谈起陈西滢等人对语丝派的攻击,自恃才高的刘半农,吃完饭,“拿起局票的红纸,提起一支法国自来水笔,把吃饭时大家谈笑的材料信笔直书,外国臭虫一般大小的字足足写了五张局票”(林语堂)。后经一个本名叫章廷谦,笔名叫川岛的北大毕业留校做助教,也是语丝派小兄弟的青年的整理,在《语丝》一月二十二日第六十三期发表了。题名就叫《刘博士订正中国现代文学史冤狱图表》。这是一篇极其无聊的文字,意思是,中国的某人,已被吹嘘成外国的某人,可惜在中国现代文学史上没有记载。比如徐树铮,不久前被对手杀害,就该视作中国的林肯,比如徐志摩,人称诗哲,可与印度的泰戈尔相媲美,比如陈西滢是中国的法郎士,而中国现代文学史却没有写上,所以称之为冤狱。
也是在饭桌上,刘半农还写了一篇《骂瞎了眼的文学史家!》也登在第六十三期的《语丝》上,署名刘复。这更是一篇污秽不堪的文章。先看看全文:
从前我很失望,说中国近数十年来,不但出不出一个两个惊天动地的好人,而且出不出一个两个惊天动地的坏人,如名盗名贼名妓名优等。
后来可渐渐感觉到我的谬误了。一九二○年在伦敦,就听见有人说,我们监督大人的英文,比英国的司各德还好(注意这不是卖鱼肝油的,乃是英国第一个历史小说家Walterscott)。接着是听说上海滩上,出了一个大诗人,可比之德国的Goethe而无愧。接着是又听说我们中国,连Wilde也有了,Johnson也有了,Tagore也有了,什么也有了什么也有了……这等消息,真可以使我喜而不寐,自恨当初何以如此胡涂,把中国人看得半钱不值。
最近,可又听说我们北京同事中,出了一个奇人。此人乃是北京大学教授(附注)陈源先生,即署名西滢的便是。
陈先生的英文,据说比Dickens更好。同时他还兼了三个法国差使,他既是Voltaire,又是Zola,更是France。
这等的话,都是见于经典的,并不是我信口胡诌。我现在对于陈先生,欢喜赞叹之余,敬谨把他介绍于《语丝》的六千个读者;这件事,亦许是亵渎了陈先生,因为我料定知道而且景仰陈先生的人:至少总也有六千倍的六千了。
我代陈先生愤愤不平,便是我翻遍了一切的英国文学史,没有看见陈先生的名字。这些编文学史的,真是瞎了眼!而且陈先生不但应在英国文学史有地位而已,他既是DickensVoltaireZolaFrance四个人的合体,那便是无论那一种世界通史中都应该大书特书的,然而我竟孤陋寡闻,没有找到一些影子。更退一百步说,法国Institut面前,至少也该把他们贵法国的VoltaireZolaFrance的合体,大大的造起一座铜像来,然而我离开法国时,好像还没有看见,许是还没有完工,然而那班Institut的老头儿,可真是胡涂到万分以上了。再退一万步,H。G。Wells的那部《通史大纲》好像也没有陈先生的名字。这真是有些古怪了。
Wells是陈先生的好朋友。我记的有一次他写信与陈先生,不写DearMr。Chen而写DearChen,陈先生便高兴的浑身搔不着痒处,将原信遍示友朋。无如Wells竟胡涂到万万分,著书时把个极重要的人物,而同时又是他最亲密的朋友,竟轻轻地忘去了。好像我在杂志上,看见许多历史家说Wells不配做历史书,因为他将许多的史事弄错了。我不是历史家,不能评判这些评论对不对。现在就这件事上看起来,却要说Wells的挨骂,真是活该。
我代陈先生愤愤不平,我除痛骂这班历史家瞎眼而外,更无别法。但我很希望北大史学系主任朱先先生不要也忽略了这一件事。先,你该知道我们现在只有这一个人替我们中国绷绷场面,你还不赶紧添设“陈源教授之研究”一科么?
(注)“北京大学教授”六字,就当译作“AteacherofthePeckingnationaluniversitysomethinglikeaprofessororalecturer”,这是一九二○年三月某日,陈源教授在伦敦泰晤士河边上伦敦桥畔说的。
同一期上还有林语堂的一篇《写在刘博士文章及“爱管闲事”图表的后面》,也是将无聊当有趣的下流文字。其时林语堂回国不久,根基不深,自恃还有点国学底子,整日和这般人厮混,算是语丝派中惟一一个有留美经历的学人。这时他还意识不到这班法日派的厉害,待到在厦门大学真的和鲁迅打过一回交道之后,他就知道什么是人以群分了。三十年代初在上海,他方知只有徐志摩这些人才是他的真正的好朋友。还是看看林语堂当年的这篇文章吧。
闲话事件的余波(2)
林语堂的文笔是很流畅的。先说刘半农怎样用饭馆的“局票”,三下五除二便写了一篇好文章。实际上哪是什么文章,不过是一些人名的堆砌罢了。然后说,一位叫“爱管闲事”者(即川岛)把这些材料集成了一张《刘博士订正中国现代文学史冤狱图表》,大家的意思,谁有话尽管“写在后面”。不拘一句两句都好,务必达到凑成三四千字的目的而止,为的是要补本期的空白,因为来稿实在太沉闷了。他现在想多说些空头话亦有凑成字数之嫌,与财政总长发空头支票,凑足五成薪俸用意相同。最可惜的,就是他们的“大老板”今天不到会,不然一定有佳句来给他们欣赏的。林语堂说的“大老板”极有可能是指鲁迅。
接下来说,“爱管闲事”君将图表给他看了之后问他意见如何,请他也将意见写在后面。他看中国现代文坛有这么好的景象,有这么许多位站在狄根司水平线以上,够得上列名《大英百科全书》或《世界通史》,自然是很可喜的一个景象,前途甚可乐观似的。对于大家所拟的,他有赞同的,也有不赞同的。赞同的如:林肯被弑而死,徐树铮亦被弑而死,故徐树铮即林肯,这种逻辑,谁也不能否认。不赞同的如章士钊比Dreyfus,他绝难予以同意,理由是Dreyfus不曾做过法国教育总长,也不曾执掌过法国农大,这样一比拟,难免要叫不懂法国文学史的人误会。其余的,他没什么意见,为的是这些文学界主人翁的文章,有的不曾看,有的不想看,有的不上看,不便遽尔发表意见。再有一种是原文方面尚未看过,难知所拟到底是否切当,但是如果所拟切当,原文也就不想看,而且大可以不看了。到底他的文学鉴赏力还太幼稚,总还是以在狄根司水平线以下作家的文章为有趣,好像乡下人喜欢吃西湖龙井不懂铁观音的口味,这却只能怪他自己。他活了三十年,到现在还是如此,此后大概不会十分长进。但是他也有抗议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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