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第7章


○一
我爱我国的庄子,
因为我爱他的Pantheism,
因为我爱他是靠打草鞋吃饭的人。
○二
我爱荷兰的Spinoza,
因为我爱他的Pantheism,
因为我爱他是靠磨镜片吃饭的人。
○三
我爱印度的Kabir,
因为我爱他的Pantheism,
因为我爱他是靠编鱼网吃饭的人。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一月五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发表时题为《三个Pantheism》。按“Pantheism”应为“Pantheists”。〕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电火光中
一 怀古——贝加尔湖畔之苏子卿
电灯已着了光,
我的心儿却怎这么幽暗?
我孤独地在市中徐行,
想到了苏子卿在贝加尔湖湖畔。
我想象他披着一件白羊裘,
毡履,毡裳,毡巾复首,
独立在苍茫无际的西比利亚荒原当中,
有雪潮一样的羊群在他背后。
我想象他在个孟春的黄昏时分,
待要归返穹庐,
背景中贝加尔湖上的冰涛,
与天际的白云波连山竖。
我想象他向着东行,
遥遥地正望南翘首;
眼眸中含蓄着无限的悲哀,
又好象燃着希望一缕。
二 观画——Millet的《牧羊少女》
电灯已着了光,
我的心儿却怎这么幽暗?
我想象着苏子卿的乡思,
我步进了街头的一家画馆。
我赏玩了一回四林湖畔的日晡,
我又在加里弗尼亚州观望瀑布——
哦,好一幅理想的画图!理想以上的画图!
画中的人!你可不便是胡妇吗?胡妇!
一个野花烂缦的碧绿的大平原,
在我的面前展放。
平原中立着一个持杖的女人,
背后也涌着了一群归羊。
那怕是苏武归国后的风光,
他的弃妻,他的群羊无恙;
可那牧羊女人的眼中,眼中,
那含蓄的是悲愤?怨望?凄凉?
三 赞像——Beethoven的肖像
电灯已着了光,
我的心儿却怎这么幽暗?
我望着那弥勒的画图,
我又在《世界名画集》中寻检。
圣母,耶稣的头,抱破瓶的少女……
在我面前翩舞。
哦,贝多芬!贝多芬!
你解除了我无名的愁苦!
你蓬蓬的乱发如象奔流的海涛,
你高张的白领如象戴雪的山椒。
你如狮的额,如虎的眼,
你这如象“大宇宙意志”自身的头脑!
你右手持着铅笔,左手持着原稿,
你那笔尖头上正在倾泻着怒潮。
贝多芬哟!你可在倾听什么?
我好象听着你的symphony了!
1919年年末初稿 1928年2月1日修改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四月二十六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发表时原注写于一九二○年四月十七日。〕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地球,我的母亲!
地球,我的母亲!
天已黎明了,
你把你怀中的儿来摇醒,
我现在正在你背上匍行。
地球,我的母亲!
你背负着我在这乐园中逍遥。
你还在那海洋里面,
奏出些音乐来,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我的母亲!
我过去,现在,未来,
食的是你,衣的是你,住的是你,
我要怎么样才能够报答你的深恩?
地球,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不愿常在家中居住,
我要常在这开旷的空气里面,
对于你,表示我的孝心。
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你的孝子,田地里的农人,
他们是全人类的褓母,
你是时常地爱抚他们。
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你的宠子,炭坑里的工人,
他们是全人类的普罗美修士,
你是时常地怀抱着他们。
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那一切的草木,我的同胞,你的儿孙,
他们自由地,自主地,随分地,健康地,
享受着他们的赋生。
地球,我的母亲!
我羡慕那一切的动物,尤其是蚯蚓——
我只不羡慕那空中的飞鸟:
他们离了你要在空中飞行。
地球,我的母亲!
我不愿在空中飞行,
我也不愿坐车,乘马,着袜,穿鞋,
我只愿赤裸着我的双脚,永远和你相亲。
地球,我的母亲!
你是我实有性的证人,
我不相信你只是个梦幻泡影,
我不相信我只是个妄执无明。
地球,我的母亲!
我们都是空桑中生出的伊尹,
我不相信那缥缈的天上,
还有位什么父亲。
地球,我的母亲!
我想这宇宙中的一切都是你的化身:
雷霆是你呼吸的声威,
雪雨是你血液的飞腾。
地球,我的母亲!
我想那缥缈的天球,是你化妆的明镜,
那昼间的太阳,夜间的太阴,
只不过是那明镜中的你自己的虚影。
地球,我的母亲!
我想那天空中一切的星球
只不过是我们生物的眼球的虚影;
我只相信你是实有性的证明。
地球,我的母亲!
已往的我,只是个知识未开的婴孩,
我只知道贪受着你的深恩,
我不知道你的深恩,不知道报答你的深恩。
地球,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知道你的深恩,
我饮一杯水,纵是天降的甘霖,
我知道那是你的乳,我的生命羹。
地球,我的母亲!
我听着一切的声音言笑,
我知道那是你的歌,
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我的母亲!
我眼前一切的浮游生动,
我知道那是你的舞,
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我的母亲!
我感觉着一切的芬芳采色,
我知道那是你给我的玩品,
特为安慰我的灵魂。
地球,我的母亲!
我的灵魂便是你的灵魂,
我要强健我的灵魂,
用来报答你的深恩。
地球,我的母亲!
从今后我要报答你的深恩,
我知道你爱我还要劳我,
我要学着你劳动,永久不停!
1919年12月末作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一月六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雪朝
——读Carlyle:《The Hero as Poet》的时候
雪的波涛!
一个银白的宇宙!
我全身心好象要化为了光明流去,
Open-secret哟!
楼头的檐溜……
那可不是我全身的血液?
我全身的血液点滴出律吕的幽音,
同那海涛相和,松涛相和,雪涛相和。
哦哦!大自然的雄浑哟!
大自然的symphony哟!
Hero-Poet哟!
Proletarian poet哟!
1919年12月作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一月十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发表时原题即今副题。一九二一年收入《女神》时另标今题。〕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登临
终久怕要下雨吧,
我快登上山去!
山路儿淋漓,
把我引到了山半的庙宇,
听说是梅花的名胜地。
哦,死水一池!
几匹游鳞,
喁喁地向我私语:
“阳春还没有信来,
梅花还没有开意。”
庙中的铜马,
还带着夜来的清露。
驯鸽儿声声叫苦。
驯鸽儿!你们也有什么苦楚?
口箫儿吹着,
山泉儿流着,
我在山路儿上行着,
我要登上山去。
我快登上山去!
山顶上别有一重天地!
血潮儿沸腾起来了!
山路儿登上一半了!
山路儿淋漓,
粘蜕了我脚上的木履。
泥上留个脚印,
脚上印着黄泥。
脚上的黄泥!
你请还我些儿自由,
让我登上山去!
我们虽是暂时分手,
我的形骸终久是归你所有。
唉,泥上的脚印!
你好象是我灵魂儿的象征!
你自陷了泥涂,
你自会受人蹂躏。
唉,我的灵魂!
你快登上山顶!
口箫儿吹着,
山泉儿流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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