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神》第9章


你眼光耿耿,不转睛地,紧觑着我,
我也想跟你同路去哟!太阳哟!
○三
我独自一人,坐在这海岸边的石梁上,
我已欢送那已经西渡的初夏的太阳。
我回过头来,四下地观望天宇,
西北南东到处都张挂着鲜红的云旗。
汪洋的海水全盘都已染红了!
Bacchus之群在我面前舞蹈!
你眼光耿耿,可还不转睛地紧觑着我?
我恨不能跟你同路去哟!太阳哟!
1920年4、5月间作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金字塔
○其一
一个,两个,三个,三个金字塔的尖端
排列在尼罗河畔——是否是尼罗河畔?——
一个高,一个低,一个最低,
塔下的河岸刀截断了一样地整齐,
哦,河中流泻着的涟漪哟!塔后汹涌着的云霞哟!
云霞中隐约地一团白光,恐怕是将要西下的太阳。
太阳游历了地球东半,又要去游历地球西半,
地球上的天工人美怕全盘都已被你看完!
否,否,不然!是地球在自转,公转,
就好象一个跳舞着的女郎将就你看。
太阳哟!太阳的象征哟!金字塔哟!
我恨不能飞随你去哟!飞向你去哟!
○其二
左右蓊郁着两列森林,
中间流泻着一个反写的“之”字,
流向那晚霞重叠的金字塔底。
伟大的寂寥哟,死的沈默哟,
我凝视着,倾听着……
三个金字塔的尖端
好象同时有宏朗的声音在吐:
创造哟!创造哟!努力创造哟!
人们创造力的权威可与神只比伍!
不信请看我,看我这雄伟的巨制吧!
便是天上的太阳也在向我低头呀!
哦哦,渊默的雷声!我感谢你现身的说教!
我心海中的情涛也已流成了个河流流向你了!
森林中流泻着的“之”江可不是我吗?
1920年6、7月间作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巨炮之教训
博多湾的海岸上,
十里松原的林边,
有两尊俄罗斯的巨炮,
幽囚在这里已十有余年,
正对着西比利亚的天郊,
比着肩儿遥遥望远。
我戴着春日的和光,
来在他们的面前,
横陈在碧荫深处,
低着声儿向着他们谈天:
“幽囚着的朋友们呀,
你们真是可怜!
你们的眼儿恐怕已经望穿?
你们的心中恐怕还有烟火在燃?
你们怨不怨恨尼古拉斯?
忏不忏悔穷兵黩战?
思不思念故乡?
想不想望归返?
“幽囚着的朋友们呀,
你们为什么都把面皮红着?
你们还是羞?
你们还是怒?
你们的故乡早已改换了从前的故步。
你们往日的冤家,
却又闯进了你们的门庭大肆屠刳,
可怜你们西比利亚的同胞
于今正血流漂杵。
…………”
我对着他们的话儿还未说完,
清凉的海风吹来了些睡眠,
轻轻地吻着我的眉尖。
我刚才垂下眼帘,
有两个奇异的人形前来相见:
一个好象托尔斯泰,
一个好象列宁,
一个涨着无限的悲哀,
一个凝着坚毅的决心。
“托尔斯泰呀,哦!
你在这光天化日之中,
可有什么好话教我?”
“年轻的朋友呀,你可好?
我爱你是中国人。
我爱你们中国的墨与老。
他们一个教人兼爱,节用,非争;
一个倡道慈,俭,不敢先的三宝。
一个尊‘天’,一个讲‘道’,
据我想来,天便是道!”
“哦,你的意见真是好!”
“我还想全世界便是我们的家庭,
全人类都是我们的同胞。
我主张朴素,慈爱的生涯;
我主张克己,无抗的信条。
也不要法庭;
也不要囚牢;
也不要军人;
也不要外交。
一切的人能如农民一样最好!”
“哦,你的意见真是好!”
“唉!我可怜这岛邦的国民,
他们的眼见未免太小!
他们只知道译读我的糟糠,
不知道率循我的大道。
他们就好象一群猩猩,
只好学着人的声音叫叫!
他们就好象一群疯了的狗儿,
垂着涎,张着嘴,
到处逢人乱咬!”
“同胞!同胞!同胞!”
列宁先生却只在一旁喊叫,
“为阶级消灭而战哟!
为民族解放而战哟!
为社会改造而战哟!
至高的理想只在农劳!
最终的胜利总在吾曹!
同胞!同胞!同胞!……”
他这霹雳的几声,
把我从梦中惊醒了。
1920年4月初间作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四月二十七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发表时作者原注:“一九二○年四月十八日于福冈”。〕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匪徒颂
匪徒有真有假。
《庄子·胠箧》篇里说:“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耶?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智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
象这样身行五抢六夺,口谈忠孝节义的匪徒是假的。照实说来,他们实在是军神武圣的标本。
物各从其类,这样的假匪徒早有我国的军神武圣们和外国的军神武圣们赞美了。小区区非圣非神,一介“学匪”,只好将古今中外的真正的匪徒们来赞美一番吧。
○一
反抗王政的罪魁,敢行称乱的克伦威尔呀!
私行割据的草寇,抗粮拒税的华盛顿呀!
图谋恢复的顽民,死有余辜的黎塞尔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政治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二
鼓动阶级斗争的谬论,饿不死的马克思呀!
不能克绍箕袭,甘心附逆的恩格斯呀!
亘古的大盗,实行共产主义的列宁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社会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三
反抗婆罗门的妙谛,倡导涅盘邪说的释迦牟尼呀!
兼爱无父、禽兽一样的墨家巨子呀!
反抗法王的天启,开创邪宗的马丁路德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宗教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四
倡导太阳系统的妖魔,离经畔道的哥白尼呀!
倡导人猿同祖的畜生,毁宗谤祖的达尔文呀!
倡导超人哲学的疯癫,欺神灭像的尼采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学说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五
反抗古典三昧的艺风,丑态百出的罗丹呀!
反抗王道堂皇的诗风,饕餮粗笨的惠特曼呀!
反抗贵族神圣的文风,不得善终的托尔斯泰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文艺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六
不安本分的野蛮人,教人“返自然”的卢梭呀!
不修边幅的无赖汉,擅与恶疾儿童共寝的丕时大罗
启呀!
不受约束的亡国奴,私建自然学园的泰戈尔呀!
西北南东去来今,
一切教育革命的匪徒们呀!
万岁!万岁!万岁!
1919年年末作
〔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年一月二十三日上海《时事新报·学灯》。〕
《女神》 郭沫若 中国文学
胜利的死
爱尔兰独立军领袖,新芬党员马克司威尼,自八月中旬为英政府所逮捕以来,幽囚于剥里克士通监狱中,耻不食英粟者七十有三日,终以一千九百二十年十月二十五日死于狱。
○其一
Oh! once again to Freedom’s cause return,
The patriot Tell-the Bruce of Bannockburn!
爱国者兑尔——邦诺克白村的布鲁士,
哦,请为自由之故而再生!
——Thomas Campbell
哦哦!这是张“眼泪之海”的写真呀!
森严阴耸的大厦——可是监狱的门前?可是礼拜
堂的外面?
一群不可数尽的儿童正在跪着祈祷呀!
“爱尔兰独立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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