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206章


阔别四年后,远游的子弟们终于又一次踏上了故乡的黄土地。这片曾经被天灾和人祸重创过的热土,这片热土上的山山水水,以及饱经忧患的父老乡亲和兄弟姐妹们,以其宽阔的胸怀和少有的热情,拥抱和欢迎着子弟们的归来。
杨虎城出任了陕西省政府主席,不久又接替顾祝同任陆海空总司令部潼关行营主任。后潼关行营被改为西安绥靖公署,杨虎城也随之成了绥靖公署主任。明升暗降,这无疑又是蒋介石为削藩而耍的把戏。
一朝天子一朝臣。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阳都走马灯似的连着换了三任县长。第三任县长人还不错,但却连窝还没来得及暖热,就因冯玉祥在陕西失势而被迫离任。
陈德润连续几个晚上都没有睡好觉,二儿子陈静远跟关步云的婚事顺利得出乎了全家人的意料,大儿子陈致远前两天又来电话告诉他已经回到了陕西,陈德润自然是喜出望外而又激动不已。邓长耀厅长已经离任,赈灾的事会不会因此而受到影响,陈德润因心里没底,所以未免又有些喜中有忧。全虎等至今还没回来,他女人昨晚还领着孩子哭哭啼啼地来找他想办法,陈德润的心中未免又有些烦躁。其它事先不说,救人的事却是刻不容缓的,陈德润打算等天一亮就去西安找关步青。
日头已经有两竿子高了,望着天亮时才和衣迷糊过去的丈夫,孙兰玉心里十分矛盾,她想念儿子同情儿媳妇又心疼丈夫,有心摇醒他却又有些于心不忍。孙兰玉一次又一次将手伸向了丈夫,却又在犹豫中一次又一次地缩了回来。马月盈更是神不守舍,少年夫妻一别就是两年,岂能不教人柔肠寸断?开始陈致远音信全无她为他暗中担心,常常是如痴如呆夜不能寐,天明了却还要强装笑颜反过来安慰公公和婆婆。后来陈致远有了音信但关山重重天各一方,夫妻恩爱只能是在梦里体验,惊醒后才发现搂在怀里的,只不过是一个软绵绵的,已被泪水浸湿了的绣花枕头,于是只能在失望中坐等天明。如今陈致远已近在咫尺,马月盈心里似乎有一团火在熊熊的燃烧,她脸色通红口中焦渴却又不便向婆婆开口,更不敢贸然地打扰公公。
早饭已经吃过,饥民们胳肢窝里夹着饭碗,已成群结队地回到了南河镇,然后又消失在一个个低矮而残破不全的门洞里。
不一会,帮陈德润放赈的刘子明跟马子亮夫妇也回到了南河镇,刘子明夫妇当然也想念侄女女婿陈致远,然而更使他们牵挂的,却还是儿子刘光复。马子亮夫妇当然牵挂着女婿陈致远跟侄儿刘光复,然而更心疼的却还是女儿马月盈。他们又一次满怀希望地来到英华医院,期望着这次陈致远和刘光复会奇迹般地出来迎接他们,然而却没有。不但陈致远和刘光复没有出来迎接他们,就连陈德润孙兰玉马月盈都不见个人影。尽管如此,这种殷切的期望却不但没有泯灭反而变得更加强烈了。陈德润孙兰玉马月盈不见人影,正好说明不是父母正在抚爱儿子就是小两口正在亲热,殷切的期望使这种猜测变得更为合情也更加的合理。
英华医院的大门口,全虎的女人也领着一双儿女在那里远远地踅摸着,她再也没有勇气跷进这两扇洞开着的大门。
嘀嘀——,随着汽车喇叭的一声鸣响,孙兰玉首先冲了出来,跟在他后面的依次是马月盈、明儿、余儿、刘子明和马子亮,被惊醒后的陈德润也趿拉着鞋跟了出来。然而汽车却没有停,当然更不可能看到陈致远和刘光复,扑面而来的是一阵翻卷着弥漫着的烟尘。
汽车路过,在其它地方人的眼里也许是一件稀罕事,但在南河镇人看来却已经是司空见惯而算不上什么新鲜,而这三家人近来却对这司空见惯的事,却变得分外地敏感起来。
“啊呀,你咋不叫叫我!”陈德润一边穿鞋,一边连声地抱怨着妻子孙兰玉。
嘀嘀——,又一阵汽车的喇叭声传进了英华医院,这次大家却谁也没有动。陈德润在忙着洗脸漱口,孙兰玉在忙着为丈夫收拾行装,其他人都在逗着刚刚睡醒的陈思毓。两岁左右是个既顽皮而淘气,又天真烂漫惹人喜爱的年龄。逗陈思毓玩以排遣心中的失落,既是无奈的选择又不失为最佳的选择。
“爸——,妈——,杨将军看你们来啦!”正要出门的陈德润和正要送陈德润出门的孙兰玉,闻声后都不觉吃了一惊,近几年他们从未跟什么将军有过来往,慢说是“洋”将军,就是“土”将军他们都不曾认识一个。声音明明是儿子陈致远的,夫妇俩却反而不敢轻信了,俩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了忙碌,四只眼睛相对而视都充满了狐疑。
“大伯!大妈!”又一个声音亲热地喊道,陈德润跟孙兰玉回头看时,却见一个陌生年轻的军官,健步向他们走了过来。
“你是——”迟疑了一下后,陈德润试探地问道。因为从妻子孙兰玉同样惊疑的眼睛里,陈德润并没有找到任何答案。
“大伯大妈!你们真的不认识我了?我是光复呀!”这时屋里的人都闻声赶了出来,大家的脸上都布满着惊讶,只有小思毓因轴心旁移备受冷落而哭了起来。
果然,一个沉着而稳健的将军走了进来,跟在后面的,是一文一武两个年轻人。文的陈德润跟孙兰玉并不认识,看起来似乎应是个秘书,只是胳肢窝下少了个公文包,而那个武的,陈德润和孙兰玉却都一眼认出是儿子陈致远。
“爸!妈!这位是杨将军。”抢步上前的陈致远激动地说。他先一把拉住了陈德润接着又一把拉住了孙兰玉。杨虎城也跨步上前握住了陈德润的双手说:“杨虎城。”
“啊,是杨将军!快请快请!请屋里坐。”陈德润和孙兰玉这才相信并非在做梦,这一切,都是真的。
第四一章陈德润未雨绸缪 杨
分宾主坐定后,陈致远指着那个秘书模样的人对陈德润说:“爸,这位是新来的刘县长。”一向以识人著称的陈德润,这才知道自己看走了眼,于是惊讶地说:“啊呀,失敬失敬!原来是新任的父母官。没想到竟是这么年轻!”新县长忙站起身握住陈德润的手说:“不敢不敢!我叫刘安国。以后还请长辈多加指教。”招呼新县长重新就座后,陈德润又感叹地说:“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呀!”陈致远说:“别看刘县长年龄不大学历可不低,是北京师范大学毕业的。”
另一间屋里,刘光复先是被他二妈明儿一把搂在怀里,接着又被他妈余儿一把搂在怀里。不住地抚摸着儿子,余儿早已是热泪满面。
看了马月盈一眼后,陈致远也一人一只地逮住了马子亮跟刘子明正在颤抖着的手。
一切来得竟是这样的突然,突然得使人无法相信,当确认这一切不是做梦而是毋容置疑的事实时,马月盈反而有些承受不住了。当着众人面在看了那张朝思暮想的面孔一眼后,马月盈几乎没有勇气再去看第二眼,于是她低头埋着自己已经绯红的脸庞,忙着给前面的客人送茶去了。
看着陈致远,陈思毓终于停止了哭闹。当陈致远去抱他要他喊爸爸的时候,他竟拼着全力挣脱了他的怀抱,在躲到明儿的背后后,他又偷偷地看着陈致远。
生活彷佛是一场戏,希望在转瞬间化为失望,失望又在瞬间化为希望,希望又在瞬间变为现实。
“杨将军请用茶。”说着马月盈先将一杯热茶双手放在了杨虎城的面前,接着又将一杯双手放在了新县长刘安国的面前,然后又给陈德润跟孙兰玉的面前各放了一杯。“这是致远媳妇叫马月盈。”陈德润向杨虎城跟刘安国介绍说。“哦!果然有大家闺秀之娴雅。”杨虎城连连夸奖说。“又不失小家碧玉之纯朴。”刘安国补充说。“致远给将军添麻烦了。”马月盈落落大方地说。面对客人的夸奖与赞美,她虽有些不好意思,却也不像刚才那么心慌意乱了。“不是添麻烦而是帮了大忙。”杨虎城笑着说。“两位请慢用。”说完后马月盈转身退了出去。孙兰玉也借故跟着儿媳妇马月盈一块出了门。
“虎城是个粗人,冲锋陷阵尚能对付一二,如今要主政一方却实感力不从心,且唯恐一时不周而有负数百万父老之厚望。今临危受命而胸中又实无一策,先生率先在南河镇放赈救灾使虎城感动不已,今日冒昧打扰,一是想借机以示敬意,二是想当面聆听先生教诲。眼下天灾肆虐家乡已是乡赤地千里,父老们流离失所使人目不忍睹,乡亲们啼饥号寒又使人耳不忍闻。虎城虽有心做事,怎奈百废待兴又不知从何做起,还请先生不吝赐教。”说着杨虎城的眼睛不觉湿润了起来,刘安国也掏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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