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207章


说着杨虎城的眼睛不觉湿润了起来,刘安国也掏出手帕擦起了眼角。
“不息干戈而能兴业安民,不事农桑而能丰衣足食者,自古至今闻所未闻也。秦地之所以富庶,全仗秦汉郑白二公,倘刀枪不举而八渠贯通,纵有久旱又何至于此?”说着,陈德润竟不由激动起来。
“自民国以来,各届督军省长莫不假借革命之名义,而谋求一己之私利,致狼烟不息而又八渠壅塞,我三秦父老焉能不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又啼饥号寒?将军曾拒十万嵩匪于前,又欲解三秦父老倒悬于后,实乃我芸芸众生之大幸也。广纳四方之贤能以造福陕西,浚疏八渠以沃我广袤之三秦,此乃当务之急也。”看着杨虎城刘安国不住点头并殷切期待的样子,陈德润又接着说道。
“先生高屋建瓴一言中的,使人犹醍醐灌而顶茅塞顿开,虎城自当不遗余力排除万难并舍身以赴,定不负先生之指点又不负我父老之厚望。”闻言后,杨虎城抚掌击节高兴地说。
“听说邓长耀厅长已离任而去,赈灾一事不知将由何人接管?”陈德润心又趁机问道。
“眼下赈灾是头等大事,杨主席说他要亲自过问。”刘安国却接口说。
杨虎城又接着说:“在安徽、河南时,就听说家乡灾情严重,虎城只恨鞭长莫及又爱莫能助。今既回故里自觉义不容辞而又责无旁贷,入关前已购得一批粮食,却因时局不靖而只运抵河南灵宝,不日运回时,当立即发往各县以解燃眉。”杨虎城接着说。
令杨虎城跟刘安国意想不到的是,闻言后陈德润不仅没有点头反而还连连地摇着头。惊问其故时,陈德润这才回答说:“今久旱不雨,连籽种都被灾民们填了肚子。自古天有不测之风云,若一旦落雨,将何以应急?”陈德润的一句话,竟问得县长跟省主席相对无言不禁面面相觑起来。
“实不相瞒,陈某手里也有些粮食。当士绅们纷纷开仓时,一时感动也差点拿了出来,但转念一想,觉得还是应当留下来以备不测。做为籽种,那点粮食应付渭河以南估计差不多应该够了,但这次受灾面积之大,又何止千百个南河镇?人无远虑必有近忧!陈某不但为眼前发愁更为灾后担心,以为将军那些粮食还是留作种子以备急需,不到万不得已切不可轻动。”陈德润接着说道。
“虎城急于救人,竟不曾想到这些!难得先生有此远见想得周到而又提醒得及时。”杨虎城恍然大悟地说。
“像薛笃弼邓长耀这些干练之才,走了似觉有些可惜。”陈德润又进一步试探道。
“先生所言极是!我们正需要这些人,只可惜虎城无缘相见部下也未予以挽留。以后但凡干练之才只要他们愿意为人民做事,不管何党何派出自何人门下,我们都以诚相待并委以重任,务必使人尽其才物尽其用。”杨虎城说。
正说话间,汽车的喇叭声又一次响起。这次陈德润却置若罔闻,一改刚才的敏感他竟变得迟钝起来。陈致远跟刘光复都已经回来了,一定是路过的汽车不会再跟自己有什么瓜葛,因此陈德润压根就没往心里去。他不像前一次那样抱有殷切的希望,结果得到的却是失望,更不像第二次那样不抱任何希望,结果得到的竟是出乎意料的惊喜。
然而事情又一次出乎了陈德润的意料。当全虎风风火火地走进来时,陈德润一瞬间愣住了,一时高兴再加上有贵宾在座,陈德润竟把救全虎这件人命关天的大事,给忘得一干二净。
“将军暂且宽坐,容陈某去去就来。”陈德润歉意地对杨虎城说。
“无妨无妨,先生请便。”杨虎城爽快地回答说。
出来看时,陈德润这才发现随全虎进来的,还有陈静远和关步云,而跟在陈静远关步云后面的,是一个头戴礼帽身着长袍马褂的陌生汉子。
“大叔,不认识我了?”见陈德润因没认出自己而正待询问,那汉子摘下礼帽后反而招呼起他来。
“啊!原来是步青。”看着关步青的这身行头,陈德润不觉又吃了一惊。他急忙将他们让进了书房,接着又吩咐陈致远到前面去陪杨虎城。
“爸,又来了客人?”陈致远低声问道。
“是全虎。”陈德润也压低声音回答说。
“噢,我当是谁。全虎是自己人让他到后面来得了。”陈致远松了口气说。不知道此前发生的一切,陈致远还以为全虎只不过是来串门的。
“静远跟他的未婚妻也回来了。还有他的妻哥。”陈德润的声音压得更低,他几乎是在跟儿子耳语。此前那些惊心动魄的渊源涛涛,他一时来不及告诉儿子,一两句话更是说不清楚,于是只能跟他这样说。
闻言后陈致远立马沉不住气了。已经从他妈孙兰玉口中得知了陈静远跟关步云的事,陈致远自是迫不及待地想见到弟弟跟弟媳。眼下他们回来了他哪里还能控制住自己,于是竟置他爸陈德润于不顾而径直地奔书房而去。
等众人闻声赶过来时,陈致远跟陈静远已紧紧地抱在了一起,马月盈也一把拉住了关步云。
跟全虎打过招呼后,陈致远又把手递向了关步青。正不知该如何称呼弟弟的丈人哥,不想弟弟的丈人哥反而称自己为“陈县长”。
“嗨呀,咋是陈县长!”一阵惊讶之后,关步青紧紧地握住了陈致远已递到面前的手。陈致远也是一阵惊讶,定睛看时更是大吃了一惊。他做梦也没想到弟弟的妻哥,竟是自己在同州当代县长时的警察局长关步青。
“步青!怎么是你?”虽已明白了几分,陈致远却还是惊讶地问道。几年前关步青是他的下属,是他的警察局长,眼下竟又是弟弟的妻哥。关步青也明白了,几年前陈致远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是自己的县长,可眼下他竟又是妹妹的大伯。
陈致远跟关步青心里都明白了,可其他人却益发的糊涂了。
“致远,那你把大家招呼好。杨将军那里还是由我去陪。”陈德润说着便向前面走去。越是不知道奥妙越是急于知道奥妙,但前面的客人却没人陪,陈德润不便也更没有时间去刨根问底,但陈致远跟关步青是老交情,却是再明白不过的了。
坐了一会后,全虎起身便要告辞,都知道他心里惦记着老婆孩子,于是大家也就没有强留。
原想跟儿子多待一会,无奈还要给饥民们准备下午饭,刘子明夫妇只得依依不舍的去了佘福庄。刘光复何尝不想跟父母多待,自己在这里也没啥事,于是他在跟陈致远打了个招呼后,也跟着撵了出去。
贼来不怕客来怕,何况还不是一般的客人,这些客人包谷糁就搅团等家常便饭,怕是绝对端不出手的。总不能跟撵贼一样,抄起顶门杠子将来访的客人撵出去吧?
南河镇那些户大家虚而又好面子的人家,往往是宁肯打肿脸也要充胖子。有客人来访时,前面男主人会像饭庄里的堂倌一样大声地招呼着客人,看似热情,实际却是在一语双关地给后面的女主人打着招呼。他们嘴里抱怨着客人好长时间没来,心里却在埋怨着客人来的不是时候。为了不失体面,女主人闻声后便会像做贼似的溜出后门,没有后门的甚至会逾墙而出地去借米、借面或借油。为此经常不是你崴了腿就是她拧了腰,也真够难为她们了。于是南河镇人的茶余饭后,便增添了不少的笑料,南河镇的街巷文化,也增添了不少的素材,这些素材经土艺术家们添油加醋的予以润色后,便益发变得丰富多彩活灵活现而且有声有色起来。
年馑怕尾不怕头。这年头能给客人端一碗粘面出来,对一般的人家来说,也许是够体面的了。包括陈思毓在内的陈家祖孙三代,这几年虽也是粗茶淡饭,但一碗粘面两头大蒜却还是拿得出来的。眼下坐在前厅的却不是普通的客人,除了一县之长的父母官外,还有集军政大权于一身的省长兼行营主任。这些人即使摆下满汉全席用八抬大轿去抬,人家也未必肯赏脸光临,如今人家屈驾登门拜访已给足了面子,一碗粘面又教人如何端得出手?
巧妇难为无菜之肴。南河镇所有的饭庄都已关门大吉,街上更是买不到任何像样的菜蔬,孙兰玉跟马月盈婆媳正在作难,却见关步云也进了灶屋。她显然是来给未来的婆婆跟嫂子帮忙的,连心灵手巧的马月盈也无计可施,连酬自如的孙兰玉也一筹莫展,其它忙关步云也许能帮得上,而唯独这个忙,她却说什么也帮不了。
孙兰玉将一纸菜单递给了马月盈。她想让马月盈到县里再碰碰运气,不想却被县长刘安国给拦住了:“大婶,您就别再忙活了。来时杨将军已经交代过了,等会我们去跟饥民们一块吃饭,大家吃啥,我们也吃啥,您老赶紧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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