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211章


厚的土墙,却怎么也难以突破那层薄薄的粉皮,于是不得不在大呼上当后尽弃前功。那些经验丰富的鼠爷鼠婆鼠爸鼠妈们,虽然轻而易举地从屋顶坠入了冒尖欲出的粮食囤子,并且如愿以偿的大饱了口福,但在不无得意的打道回府时,这才发现上天无路入地无门,于是在叫苦连天又拼命地上蹿下跳后,有的被吓死了有的被累死了。即使没被吓死也没被累死,却也难逃没有水而被活活渴死的厄运。
“这些可都是铁成给咱们留下的。”看着大囤套着小囤里那些黄澄澄的麦子和玉米,触景伤情见物思人,陈德润又不由得伤感起来。全虎他们正要将那堆既楦眼而且又碍手碍脚的生石灰弄出去,却被陈德润拦住了:“留着别动!这东西防潮。”
“吃完饭到学校里去领玉米种,啊——”刘子明马子亮一边舀饭一边向饥民们叮咛着。久旱而逢甘霖使饥民们兴奋不已,没有种子又使他们叫苦不迭,突然间吃到了馍使他们惊讶,刘子明跟马子亮的叮咛更使他们感到意外。
第四一章陈德润未雨绸缪 杨
在束之高阁多年后,那些已经锈迹斑斑的大锄跟板镢,又被庄稼人从屋梁上取了下来。他们用捡来的打碗瓦渣翻来覆去地刮着上面的铁锈,瓷器跟铁器的摩擦声自然是十分的硌耳,但庄稼汉子们却像是在欣赏着一曲久违了的秦腔名段,欣赏中陶醉中铁锈一层一层地被刮掉了,台阶下落满了黄褐色的的锈末,钢铁终于逐渐地露出了它那一缕缕明亮的本色。
经过雨水的滋润,赤地千里的关中平原又被统一为绿色。因多年不曾光顾过土地,凭记忆庄稼人已无法准确地找到自家的地畔,他们不得不用大锄或板镢在地头路边刨挖着,刨挖着他们先人深埋在地下的,人老几辈也难得一见天日的地界石。
分完种子后,全虎跟他的弟兄们并没有急着回去种自家的地,而是各自领着他的女人,跟郭德厚一起忙活在佘福庄的官田里。男人们在前面挖坑,他们不得不时时停下来,用打碗瓦渣刮去那些粘在锄头或板镢上的泥巴。当瓦渣被刮得没了棱角时,他们会在锄项上将其拌为两片,从而使其露出新的锐利的锋口。女人们有的挎着笼子,有的背着孩子们那补丁摞着补丁的书包,笼子也罢书包也好,里面装的都是包谷种子,点下种子后,她们还会用脚把男人们挖出的泥土重新拨回到坑里。
所有的人都打着赤脚,并将大裆裤子挽到了膝盖以上。刘子明马子亮夫妇没有地,孩子又到了既帮不上忙却也不至于添乱的年龄,忙惯了闲着反而觉得别扭,于是也都赶过来帮忙。就连从没下过地的陈致远跟马月盈也赶来了,不久就要当新郎新娘的陈静远跟关步云,则是在分完种子后直接从学校里赶过来的。
“叔,你歇会抽袋烟让我来。”说着陈静远一把从刘子明的手里夺过了板镢。
“快给我快给我,这是板镢可不是生活杆子!”说来也怪,关中人把毛笔一般不叫毛笔而是习惯上叫做“生活”。陈静远也学着众人的样子,在噗噗地给手心吐了口唾沫后,板镢便一上一下地挥舞了起来。
“嫂子,你歇会让我试试。”说着关步云也从马月盈的胳肢窝里接过了笼子,在脱掉半高跟皮鞋挽起裤子后,一双藕节似的小腿便露了出来。
正在抽烟的刘子明,却见陈静远手中的板镢上去时一次比一次低,而下来时又是一个接一个的倒镢头。弹掉烟灰他上去夺过板镢一看,这才发现陈静远的手心里,不是亮晶晶的水泡便是黑乎乎的血泡。
“快要成亲了手却弄得稀烂。”刘子明心疼地说。
“不行不行!一个坑一颗不行,至少得三颗才保险。”没吃过猪肉却见过猪哼哼的马月盈对关步云说,说完她也从关步云的胳肢窝里接过了笼子。
难为情地回头看时,陈静远这才发现自己挖的行子,竟是歪过来又扭过去的一字长蛇阵。在跟关步云相似一笑后俩人在心里感叹道:“看来这当农民种庄稼,并不比当记者写文章简单!”
几十亩官地种完后,大锄板镢这才变得明光锃亮起来。
秋田不让晌,当后种的包谷苗刚顶破地皮时,先种的已经又一拃多高并绽出了两三枚叶子。被冷落多时的土地上,到处都是忙着耕耘播种的男人跟女人,赤裸多年的大地终于又重新着上了绿装,成双成对的春燕雄飞雌从,紧贴着地面在低空中往来穿梭,五彩斑斓的蝴蝶也纷纷蹁跹起舞,余劫后的三秦大地又一次呈现出勃勃生机。
又到了吃早饭的时间,放下锄头板镢夹着碗筷来到佘福庄的时候,庄稼人意外地闻到了一阵又一阵扑面而来的肉香。人们不由自主地耸起了鼻子,一边贪婪地吮吸着一边惊奇地互相打问着,但却没有一个人能说出个咪咪猫来。
走近看时庄稼人更加的困惑了,锅里上下翻滚着的,并不是意料中那带着红皮的稀包谷糁,而只是两锅白开水。由于注意力全都集中在锅台上,竟没人发现在前面不远处还停着两辆小汽车,当然更不会发现贴在车窗上的大红“囍”字,还有那系在车头上用红绸子绾结而成的大红花。
“来咧——”随着一声吆喝,正在纳闷的庄稼人,这才发现两大蒲蓝白生生的“肉夹馍”,分别被刘子明兄弟跟郭德厚兄弟抬了出来。“来来来,一人一个先压压饥。”马子亮笑嘻嘻地说。“甭着急,好东西还在后头哩。”刘子明也笑呵呵地叮咛说。庄稼人拿上肉夹馍便埋着头狼吞虎咽地大嚼大咽起来,有人还在不断地吮吸着流在手指上的油渍。至于肉夹馍的来历,他们已经顾不上打问了。
“面来咧——”肉夹馍还没吃完,却见郭德厚兄弟又将一蒲蓝擀好并切成菱角形的“方面”抬了出来。
“油!油!油——”紧接着又是一阵急促的吆喝声,惊异人们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却立即闪开了一条通道。这时全虎跟刘光复一人端着一盆臊子,沿着通道一前一后地奔了出来。
“还有肉臊子扁扁面?”有人惊呀地说。
“咋,不爱吃?”刘子明一边下面一边笑着调侃道。
“不——不爱吃。不是不是,臊子面谁不爱吃?”有人竟变得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对对对,跟谁结仇也不能跟肉结仇对不对?”语无伦次者立即得到了呼应。
“豆腐是我的命,有了肉我就不要命咧!”有人戏谑地说。
“那好,大家慢慢吃小心烫着。面有的是!”刘子明笑着叮咛说。大家已经顾不上饭烫更顾不上说话,所听到的只是一片吸溜吸溜的声音。刘子明将他的那锅面舀完后,马子亮这一锅刚下好,人们又哗的一声围了过来。
“把裤腰带松到头放开咥!”马子亮一边舀饭一边笑着说。
刘子明的第二锅水还没开起来,有人已经围上来准备舀第三碗。“甭着急甭着急,转一转摇一摇再尿一泡,摇实在咧肚子腾空了咧再接着咥!”刘子明笑着说。
面不停地在往外抬,臊子也是一个劲地在往外端,但吃饭的速度却明显地慢了下来。“面还有,吃不完谁也不能走,啊——”说着全虎又将一盆臊子蹾在了案板上。
“甭听全虎瞎咧咧!不掏钱的饭是人家的,憋坏了肠子肚子肝花可是自家的。”一个老在汉警告他的儿子说。
“对着哩,甭贪吃狗肉连铁索都给弄丢咧。”有人附和道。
话虽这么说,但包括说话者符合者在内,却谁也不肯走开。饭虽香肚囊有限,人们正去留两难进退维谷时,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突然在耳边炸响。迟钝的大人们赶忙纷纷躲避,而机敏的孩子们却是一拥而上。他们又是躲又是闪又是用脚踩,那些落地后还吱吱的冒着硝烟、却又未及爆炸的炮仗被踩灭后,他们又你推我我掀你弯下腰争着抢着用手去拾。
青色的硝烟还在弥漫,爆响的余音还在萦绕,人们正在惊疑,眼前却突然又是一亮。西装革履潇洒倜傥的陈静远,跟剪发旗袍端庄秀丽的关步云,分别在刘光复跟马月盈的陪伴下款步走出了佘福庄,簇拥在他们后面的,除了省主席杨虎城县长刘安国外,还有陈德润孙兰玉关步青刘子明马子亮郭德厚郭德全,以及余儿明儿雪儿山妹等一大帮男男女女。
这是一场别开生面的婚礼,这是陈德润不愿泄露却已经泄露了的天机。
这场婚礼是那样的简朴!简朴得既没张灯也没结彩;既没高桌子也没低板凳;既无醉人之琼浆玉液,又无频繁之觥筹交错;既无丝竹管弦之婉约,又无铙钹锣鼓之铿锵;既无父母之命,又无媒妁之言;既无周公之礼,又无桃夭之诗;既无三媒六证,又无七碟子八碗;既无黄金白银作为聘礼,又无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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