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河镇》第229章


千里大别山,弹丸黄安城。
大别山,淮河与长江两大水系的分水岭。据说是因李白“南麓花红柳绿,北坡银装素裹,有别于他山也”的赞美而得名。
黄安,大别山腹地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但从这里走出的董必武和李先念两位共和国的主席,以及韩先楚、秦基伟和陈锡联等二百位多共和国的将军,却使这里成了闻名遐迩的将军县。
张仲霖后来才弄明白,蒋校长所以不战而弃上海,是因为他暗中已跟日本人签署了所谓的“淞沪停战协定”;而他所以要集三十万大军于大别山,是因为他的另一个学生、胡宗南师长的同期同学徐向前,跟他率领的红四方面军在这里“聚众造反”。
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蒋介石对鄂豫皖苏区的重点进攻,因红四方面军受张国焘“左”倾机会主义路线的干扰而奏效。徐向前不得不放弃了经营多年的根据地,率众突破十倍于己之敌的重重包围,转战到了秦岭山脉的腹地。
二十多天后,在漫川关以东康家坪至任岭之间的一条十里峡谷中,红四方面军又一次陷入重围。
漫川关,是陕鄂交界处陕西一侧的一个重要关隘,是陕西的南大门,也是历代兵家必争的军事要塞。
时值隆冬,在凛冽的朔风中,胡宗南立马任岭,扬鞭指着“风吹石头响,仰脸不见天”的漫川关冷笑着说:“漫川关,红四方面军的坟墓。”
在生死存亡的紧急关头,徐向前又一次挫败了张国焘化整为零,渗透逃跑的右倾机会主义路线,坚决果断地决定向西北方向突围。哀兵必胜,担任突围主攻任务的红三十四团,在团长许世友的率领下,硬是用手榴弹跟大刀片子,在胡宗南跟肖之楚的结合部杀出了一条血路,将“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漫川关天险,硬是撕开了一道裂口,并坚持掩护主力经竹林关出兰峪进入了关中古道。
身边的山山水水沟沟峁峁,在张仲霖的眼前逐渐变得熟悉起来,久违的风土人情乡音俚语,更是给人以亲切的感觉,就连空气中都充满了浓浓的乡情。月是故乡明,张仲霖做梦也不曾想到,是徐向前这位黄埔一期的学兄不远千里,将自己领回到阔别了多年的故土。撤离上海时张仲霖有一种“无可奈何花落去”去的惆怅,眼下他又有一种“似曾相识燕归来”的欣喜。然而更出乎意料也更加教人欣喜若狂的事,还在后头。
春风得意马蹄疾。走出兰峪,呈现在眼前的,是一望无际的关中平原。
落日平原纵马。一阵疾行后,张仲霖这头嗜血的豹子,竟紧紧地咬住了红四方面军的殿后部队,并侧翼出击将其拦腰截为两段。不期而遇却又无险可守的红军只得仓促接战,在枪炮的啸叫声中,鸦群被纷纷惊离巢穴,扑棱棱地落荒而逃;在人马的嘶喊声中,庄稼人也竞相关门闭户,惊恐地龟缩到屋里;刀光在如血的残阳余晖中闪烁,血肉在苍茫的暮色雾霭中横飞。一阵腥风血雨鬼见愁的白刃格斗过后,长途奔袭疲惫不堪衣裳单薄又腹中饥饿的红军终于力不能支,纷纷夺路而去。。。。。。
说来也怪,面对这场刚刚过去的腥风血雨,张仲霖这头嗜血的豹子却说啥也兴奋不起来。离家门不远的这场杀戮,在这个杀人已无须眨眼的冷血军人的心头,竟蒙生出一连串莫名其妙的幻觉。那些衣裳褴褛面带菜色倒卧在血泊中的,仿佛不是什么来自异地他乡红军战士,而是曾经跟他爸一块赶过集连畔种过地、烟锅对着烟锅借过火的那些邻里乡党,或者是小时候跟自己光着膀子撂过跤打过架,不久又成为不打不相识的那些淘气鬼朋友。那个东倒的似乎是自己的远房堂哥,那个西歪的又咋看咋像是自己的姑舅表弟。而今他们不再是被争强好胜的他给撂倒了,而是被他打死了。那些莫名其妙的幻觉,旋即又萌生出一种从未有过的负罪感。
天色已晚,再也无心恋战的张仲霖终于带着他的一营,就近踏进了一个黑压压的寨子。
“大叔不用害怕。请问这是啥村?”张仲霖问道。面对战战兢兢的房东,他那少有的和气连自己都感到吃惊。
“是——是——是炉丹村。”张仲霖那一口地地道道的“秦腔”,连惊恐的房东也忍不住抬头看了他一眼。
“啥!炉丹村?这里是——炉丹村?”张仲霖先是一阵惊讶,接着又喃喃地自言自语起来。炉丹村是他的老师韩先生的村子,据说是因太上老君曾炼丹于此而得名。这里离他的大张村,最多不超过十里地,张仲霖只知道这里离他家不远,却没料到竟近在咫尺。
要不要到老师的家里去看看?张仲霖正在犹豫,村外突然又传来一阵暴风雨般的枪炮声。张仲霖不由大吃了一惊,他下意识地摸出枪带着队伍摸黑冲向村口时,不想竟与跌跤爬坡而来的传令兵撞了个满怀:“不——不好了,张——张营长,团部被——被包围了。”
“啊——”在惊叫声中,张仲霖摔开传令兵带着队伍直扑村口,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村外迎接张仲霖的,是吐着火舌的机枪和飞蝗般的子弹。队伍被压得抬不起头来,墙上的泥土也哗哗哗地跟着下落,“快!占领水渠。快!快!”经营长提醒,部下这才想起村口的确有一条没有水的干水渠。强将手下无弱兵。一阵摸爬滚打后,张仲霖的一营人马以渠岸为掩体,终于一字儿排了开来。轻机枪首先发挥了作用,一个个不断迂回前进的黑影被火力压倒在地。不一会重机枪也跟着叫了起来,“多亏了这条水渠。”张仲霖终于松了口气。
第四五章张仲霖春风得意 严
天,黑得像锅底。情况不明,与团部失去联系的张仲霖既聋又哑,组织的几次反冲锋也均未能奏效。战斗进入了胶着状态,张仲霖又心急如焚。
一切是那样的突然,又是那样的反常。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张仲霖不断地肯定着又否定着,却始终没弄出个所以然。盲人骑瞎马胡冲乱撞不但救不了别人,弄不好自家也得搭进去。
“僵持就僵持吧!救不了急起码可减轻团部的压力。”在张仲霖不断的自我安慰中,公鸡唱响了它们的第一乐章,不久又唱响了第二、第三乐章。在时紧时慢时疏时密的枪炮声中,跟张仲霖一样,公鸡们也忠实地履行着它们那已经毫无意义的天职,因为炉丹村无论主人还是客人,压根儿就没合眼。
对方的火力,突然间中断了。张仲霖更加疑神疑鬼起来,当他举起望远镜的时候,发现薄雾笼罩下的麦田里已经空无一人。天,已经亮了。
情况远比张仲霖想象的,要糟糕得多。团长李厐被昨天傍晚的小胜冲昏了头脑,他低估了落荒而走的对手,在洋洋自得中指挥部下收缴那些落在地上的战利品时,竟出乎意料的被向来有连续作战之作风,因而常能反败为胜的红军包了饺子。骄兵必败,在张仲霖接到告急时的前一分钟,团长李厐已经以生命为自己的轻敌,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从撤退时留在麦田里那些纷乱的足迹,张仲霖准确地判断出红军的兵力是两个营。两个营的兵力显然不足以包围整个村庄,于是他们在村口布下了一个U形的口袋阵——于两翼设伏张网以待,中间火力虽强实乃佯攻,以诱蛇出洞耳。对手所算,绝非兵家常用的围点打援,团部已经被吃,红军完全是冲着张仲霖跟他的一营而来的。“好一个调虎离山的狠招!”在倒吸了一口冷气后,为自没有轻举妄动重蹈覆辙而暗自庆幸的张仲霖,不禁想起了陈静远的父亲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做人可以得意,却不可以忘形”。接着,张仲霖又想起了他父亲经常在他面前念叨过的一句话,“人狂没好事,狗狂挨砖头”。
两个长辈的话虽雅俗有别,但其深刻的内涵却是那样的一致。装备落后军容不整而又疲于奔命的红军,绝不能跟当年的旧军阀相提并论,亦不能与眼下的新军阀同日而语,更非胡宗南李厐之辈所说的乌合之众草寇一群。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张仲霖,又一次领教了红军的厉害,逃过一劫的他深知自己遇到的,是一支劲旅。
肩膀上新添的那颗耀眼的新星,并没有使张仲霖欣喜若狂,师长胡宗南奖励的八百大洋,也被他悉数的分给了部下,他警告他们说,这可是团长跟阵亡的弟兄们用生命换来的,是血的教训。
昔日大禹为治水,曾三过家门而不入,眼下自己被红军引到了家门口,要不要抽空回家看上一眼?一向果敢的张仲霖,犹豫了。家家都有一本难念的经,除了军务在身外,张仲霖还有自己的难言之隐。最令他难堪的,是上中学时他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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