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不是狗》第77章


正在午睡的花馨子闻讯从宿舍出来,去犬舍看了看,直奔敞开的大铁门。她来到獒场外面,前后左右地眺望着,冲几个饲养员喊道:“找,赶快去找。”然后给袁最打电话。袁最关机了。
花馨子急得哭起来:“为什么要跑掉,难道这里不好?”
在她看来,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已经迎来了受人崇拜!被人宠爱!有吃有喝!悠闲自在的大好时光,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就像袁最说的,再也用不着迎着狂风咆哮呼喊奔走在烈日牧场,用不着淋着急雨浑身湿镜流地驱赶牛马,用不着面对狼豹棕熊的威胁舍命保护羊群,用不着终日不歇!彻夜不眠地巡逻在领地之中!帐房之前。远离了辛苦劳作!冒险冲锋,生命在安逸中走向了高质量的享受,这不就是人人梦寐以求的幸福生活吗?
然而藏獒不是人,即便它们也有物种的天然惰性那也不是它们的希望和追求。骨子里的冲动!遗传中的留恋,永远都向着雪盖冰封!寒气凛冽的高海拔原野,向着它们的主人那些皮袍皮帽!粗放简单的牧民。嘎朵觉悟病了,各姿各雅也病了,接着八只小藏羹也跟着病了。它们得的是思乡病,其严重程度如同一个虔诚的基督徒对于弥赛亚的乡愁!一个毕生顶礼的佛教徒对于佛菩萨的思念。草原!雪山!故人!故土,那是藏獒生命的根底。如今根底没有了,也就疾病缠身了。这样的精神疾病一方面表现为疲塌无神,一方面又表现为突围亢奋。因为在它们心目中,不管是袁最还是花馨子,都不过是迟早会分开的临时主人,饲养员就更不是有必要忠诚一生的对象了。它们用允许他们靠近自己并服从他们的安排,甚至服从那些让它们非常不习惯的训练的办法,报答着他们的精心关照。但现在报答应该结束了,它们必须走出去,去寻找那个给它们带来草原气息的色钦作家。在它们无法言语的意识里,故人就是故乡,投身故人就能够回到草原雪山的怀抱。
它们在嘎朵觉悟的带领下,成功地跑出了黄海獒场,来到土路边种着小白菜和小油菜的菜地,来到绿得耀眼的树的后面,很快又踏上公路,一路奔驰,穿街走巷,保护着八个孩子,避开了所有的危险。嘎朵觉悟把它在追寻目标方面的特殊能耐发挥到了极致,无论目标是走路还是坐车,它都毫不偏离地跟踪着他。
3
“在我们这座城市,有什么地方比我们这里更安静呢?虽然喧闹的还在喧闹,并不会因为基督山的存在有任何改变,上帝却在最安静的角落等待着你。”
约翰牧师说着,带领袁最走进教堂,来到耶稣受难雕像面前。袁最突然问:“牧师,你能不能告诉我,我今天为什么来这里?不是我考你,是我的确不知道。”约翰牧师理解地点了点头,却没有回答他。袁最又感叹道:“这里真安静啊,好像整个世界包括上帝都睡着了。”就在这时,他关掉了手机,不想有任何打搅。
袁最指了指自己胸前拇指大的圣像,又从衣袋里拿出《圣经》说:“这都是你送的,我带来了。我想在这里待一会儿,因为……总觉得不来是不对的。就好比从前,人们都要到公共浴室去洗澡。这儿是洗干净自己的地方。”
约翰牧师好像很喜欢他的比喻,问道:“《圣经》你读了?”
“偶尔的,翻了翻,了解了一下耶稣。感觉很奇怪,好像耶稣就两个作用,一是自己受罪,二是给人定罪。他凭什么说人是有罪的?我就没有罪。”
“那你来这里干什么?来这里的人,都是为了求耶稣赦免他的罪。”
袁最脸红了,申辩道:“我真的没有罪,就是感觉有点脏。有些人觉得自己从来就很脏,有些人觉得自己本来是干净的,因为要和污泥打交道,就临时搞脏了自己。我大概属于后者,洗一洗会舒服一点,完了再去搞脏自己。我琢磨,一个人读《圣经》就是在家里洗澡,来这里就是在公共浴室洗桑拿。”
约翰牧师慢悠悠地说:“你不觉得脏就是罪吗?灵魂的肮脏是罪恶的起源。我知道你是有灵魂的。”
“不,我还是不想认罪。虽然不想认罪,又希望有机会忏悔。因为你说了,神让我们用忏悔消除一切罪孽。你还说,在神的面前,无罪和有罪,就在于忏悔和不忏悔。”
约翰牧师笑道:“那还是有罪啊。你想怎么忏悔?
有牧师在场,还是没有牧师在场?你想说出来,还是只在心里忏悔?不管有没有牧师,不管想不想说出来,我们的主都会在你的上面望着你,那是怜悯!聆听!宽恕!拯救的存在。跟我来,孩子,后面有专门的忏悔室。”
忏悔室是教堂建筑的一部分,就在讲坛后面!耶稣受难雕像的旁边。当一道装镶着彩色玻璃的门被打开时,袁最看到了一间四壁全是浮雕的房子。那些浮雕由于年代久远而日显朦胧,但能清晰地看到“神往的路”几个字,也能辨认那就是耶稣的圣迹——从圣诞到复活的整个过程。有一盏灯悬挂在高高的壁端。袁最发现无论从哪个角度看,灯都可以照亮他。
忏悔室的屋顶是哥特式的圆形弯隆。弯隆看不到封顶,仿佛一个圆形的通道,直立着往天上延伸,越升越高,也越升越尖,尖顶抵达的似乎比悬挂太阳的地方还要远。弯隆之下,有一张桌子!一把椅子,还有一块厚实的跪垫。这个布局说明,忏悔者是跪着的,听取忏悔的牧师就坐在桌子后面,像个审判者。
看到忏悔者没有要求他留下的意思,约翰牧师就出去了。
门一响,袁最突然扭头喊一声:“牧师请不要走。”
约翰牧师又进来,审视着他,很快从他脸上读懂了他的意思。“很荣幸你需要我。”牧师说着,迅速在自己胸前画了个十字。
袁最说:“我想再问一句,忏悔真的能免除罪孽吗?我刚才说我没有罪,但既然要忏悔,就算有了吧。
我想知道的是,我昨天犯罪,今天忏悔,明天接着再犯罪,这样也能得到赦免吗?有个问题我一直在想,很多虔信上帝的基督徒又都是带兵打仗的国王或者将军,他们的攻疆略土!杀人放火是不是随时都伴随着忏悔?也就是说,只要忏悔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地天天杀人放火!一直杀人放火是不是这样?我要是一辈子不断犯罪,一辈子不断忏悔,是不是一辈子就没有罪孽了?假如忏悔是一种抵消,忏悔多少次才能抵消一种罪?犯罪所需的时间很短,一两秒!几分钟!半个小时就够了,忏悔当然不能也是一两秒!几分钟!
半个小时,我想知道多少时间才是对等的?假如一分钟的犯罪需要一辈子忏悔,上帝的赦免又体现在哪里?赦免指的是什么?是将来灵魂的升天,还是现在不会有惩罚,或者是精神上卸掉沉重的负罪感!肉体上获得没有任何约束的自由?所有的惩罚都是上帝的惩罚,所有的赦免都是上帝的赦免,那么上帝在惩罚和赦免之前,为什么就不能阻止人的犯罪呢?难道他为了显示自己拥有赦免肉体的权力和拯救灵魂的能力,就武断地确定人本来是有罪的,就怂恿每一个清净的好人甸甸在贪欲面前而变成一个永远的罪人?既然人生来是有罪的,世界上从来没有无罪的人,那么是不是可以说,我不犯罪就等于犯了罪,我犯了罪也等于没有犯罪呢?牧师,人到底有没有罪?
我到底犯了什么罪?”
袁最没有让牧师回答,他不需要,因为他不知道牧师的回答是不是符合自己的希望。他只需要自己愿意接受的回答:忏悔可以抵消一切罪恶。无论什么罪恶,只要忏悔,就能得到上帝无条件的赦免。而这样的回答他已经有了,他觉得自己给自己的回答,就是牧师的回答。这样的回答会让他忽略犯罪事实的存在,大步行走在心灵解放的道路上。如果犯罪是内心阴影的闪现,他从心里头抹去这道阴影不就光明灿烂了?关键是他必须借助上帝的力量,必须坚信忏悔能改变一切。
“牧师,你别走。我不能什么也看不见。我需要一个看得见的上帝,你就是。你是上帝的化身,你应该知道被赦免的这个人的全部……就叫罪状吧,不承认也得承认了。”袁最说着,捧着《圣经》,跪在了垫子上。
约翰牧师走过去坐到桌子后面,柔和地说:“你可以不说事实,可以保留一切,只要你心里有对上帝的爱,赦免就在其中了。”
“可我今天偏偏不想有任何保留,我想把一切说出来。”
“那好吧,上帝正在指引你,越诚实越没有保留的忏悔,赦免的可能性就越大。说罢孩子,我保证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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