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藏獒不是狗》第78章


“那好吧,上帝正在指引你,越诚实越没有保留的忏悔,赦免的可能性就越大。说罢孩子,我保证除了告诉上帝,给谁也不说。”
忏悔开始了:“我叫袁最,汉族!男,籍贯蓝岛,现年……”
简直就像庭审中一个罪犯被动的毫无感情色彩的陈述。但是很快他就激动起来,尤其是说到他在青果阿妈草原的经历时,他的歇斯底里让约翰牧师都有些不安:“你平静,平静,慢慢地说。需要喝水吗?”
“牧师你别打断我,让我说,让我说。你为什么不拿笔记一记呢?记下来吧,上帝会查看的。”他好像憋了很久,生怕失去这个宣泄的机会。他知道也许过了这一刻他就不会再有倾诉心灵和祖示自己的欲望了。声音在忏悔室里回荡,被数十倍地放大着。他变成了一个音响,播放出悔罪的声浪经过圆形的通道,走向了高高的天庭。
他说他砸死了人,砸死了一个叫张建宁的河北人,抢走了那人用三百万买来的嘎朵觉悟,然后想找到据说将来一定会超过嘎朵觉悟的不到一岁的金獒和黑獒,没有找到,就点着了展览馆,烧毁了参加藏獒节的全部藏獒,数百只牧区的英雄!草原的精魂转眼被他用大火埋葬了。又说起他偷走八只小藏獒的经过,那可是青果阿妈草原最好的一窝小藏獒,或许也是仅存的一窝!最后的一窝。他想保住了它们,就是保住了藏獒的未来,而这个未来是属于他的。为了他的未来,一个贪欲自私的目的,他在地震后乱石乱木的废墟堆积层上,在各姿各雅的哀求声中,搬来许多石块,手脚并用!又塞又踩地填实抹平了那个进出空气的缝隙,然后平静地想:就算压不死,也会闷死,闷死八只小藏獒的主人强巴一家和它们的母亲各姿各雅。“上帝你不会想到,在做这一切时,我是想到了你的。我曾说:“上帝啊。”我曾想,上帝已经给了我力量,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接着他又说起他是如何残杀了八只品相不好的小藏獒,设骗局骗到各姿各雅的经过。他感叹自己的聪明,也感叹色钦作家的愚蠢,突然又格外庆幸地感叹起上帝对他的帮助来。
“没有上帝就没有我的犯罪。”袁最看到正在低头笔记的约翰牧师突然扬起了脸,神情陡然变得冷峭严厉,立刻又说,“上帝当然是伟大的,不伟大我干吗来这里忏悔?但是上帝你说人生来就是有罪的,这就有点不对了。我觉得我小时候没有罪。我一心一意做好事,因为老师告诉我,一天做一件好事,等你长大了你就可以当毛主席。我是多么想当毛主席啊,站在天安门城楼上,挥手指方向,指到哪里亿万人民就会奔向哪里。所以就千方百计做好事,什么拾金不昧,什么扶老携幼,雷锋做过的和没做过的好事我全做过。后来才知道,也许是父亲告诉我的,要当毛主席,光做好事是不行的,还得把所有的对手都消灭掉。所以我一直在想,我的对手是谁呢?这个我始终没有想明白的问题,在青果阿妈草原发生地震之后,突然清晰起来:所有敢于超过嘎朵觉悟的藏獒都是对手,所有妨碍我得到嘎朵觉悟和八只小藏羹以及后来的各姿各雅的人也都是对手,消灭掉,一定把它们和他们统统消灭掉。我这才意识到,一个残酷阴险的人,一个始终想压倒一切的人,左右他行动的其实并不是仇恨,而是嫉妒。嫉妒比仇恨更可怕更丑恶更有毁灭的力量,因为仇恨是可以消除的,它来自外部的伤害,有固定的对象。而嫉妒却是永远的利剑和毒焰,它不分时间地点,既不具体也不固定,随时都会转移,它是内心的疯狂,是灵魂的扭曲,会直接导致阴损奸诈!卑鄙醒靛!幸灾乐祸!损人利己等等。我们中国人是世界上最不团结的民族,就是因为嫉妒残害了我们的灵魂。我是一个中国人,可是上帝,你却不是中国的上帝。”
袁最又说了许多。约翰牧师一直在笔录。突然,袁最不说了。他把《圣经》装回衣袋,双手捂着眼睛,痛苦得耸动着满脸的肌肉,号陶大哭。但哭声仅仅持续了不到两分钟,他就强迫自己收敛了悲伤。他说:“牧师,我已经忏悔过了,我已经被赦免了,我是不是已经成为一个新人了?不管是不是新人,我都要重新做人,再也不犯罪了,而且要做好事,天天做好事,像小时候想当毛主席那样。”
约翰牧师说:“上帝已经听到了你的话,每一句都听得真真切切。”
“其实我不说上帝也应该知道,上帝的眼睛应该比耳朵更好使。”袁最说着,站起来,转身就走,推开了彩色玻璃的门,又停下,扭过头来,似乎是笑着说,“牧师,上帝到底有没有?万一他不存在,我不是白说了吗?”不等牧师回答,他就大步离开了忏悔室。
等约翰牧师把记录忏悔的那一沓纸收进抽屉,追出教堂时,袁最已经不见了。
4
由于一直处在悲壮而孤注一掷的忏悔情绪中,袁最忘了打开手机。所以直到他坐着公共汽车慢慢悠悠回到獒场,才知道嘎朵觉悟!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荚失踪了。他跑向犬舍,跑向院子的各个角落,在确认花馨子不是跟他开玩笑后,气愤地说:“上帝,你今天欺骗了我。不是说已经赦免了我吗,为什么还要惩罚我?”他觉得让他失去这几只藏樊,就是对他最大的惩罚。
袁最沮丧地捶打着自己,心说我对它们那么好,好得都把命豁上了,它们怎么丝毫不为所动?知恩报恩不是它们的特长吗,怎么一不留神就成了不知好歹的傻子?你们这样无情地对待我,是不是觉得接近一个杀人毁獒的罪犯是大伤体面的?是不是你们没有咬死我,就已经给了我最最仁慈的待遇?
“什么日饰拨现的,为什么不报案?”袁最呀电来。
“已经报案了。”花馨子一脸愧疚,支支吾吾地说。
“什么?你居然报案了?”
“没,没有,还没有报案?”
“到底报案了还是没有报案?”
“你认为应该报案就报案了,不应该报案就没有报案。”
“都是干什么吃的,我走的时候它们还好好的。没长眼睛啊,连什么时候不见了都说不清楚。”他骂了花馨子一通,又把饲养员一个个喊来骂了一通:“去找啊,满大街去找啊,别给我说你们找了一天,没有找到顶屁用。找不回来我要你们的命。回来回来,你们要去哪里找?给我到北边去找,北边的所有路口都找一遍,尤其是去机场的路口。它们是从北边来的,要走也会向北边走。嘎朵觉悟,一定是嘎朵觉悟带的头。我了解它的本事,它知道它从哪里来应该到哪里去。它肯定是想念家乡草原了。上帝啊,它会从蓝岛跑回西海的,一定会的。三四千公里,它居然带着各姿各雅和八只小藏獒跑回去了。”听他的口气,好像嘎朵觉悟一家已经回到青果阿妈草原了。
“你冷静一下,说不定是被人偷走的。”花馨子劝道。
“不可能是偷走的。陌生人谁敢打它们的主意?
嘎朵觉悟和各姿各雅发起狂来,几十个人别想靠近。
除非色钦作家来偷,但这是不可能的。”说着,袁最朝獒场外面走去。花馨子要跟上,他说:“你留下,万一它们出去逛了一圈又回来呢?立刻给我打电话。”
现在是下午,海上的雾气正在朝城市弥漫,太阳变成了白色而浑浊的一团,能见度越来越低了。袁最坐着出租车先去了汽车站,又去了火车站。虽然他坚信不是偷窃而是逃跑,但他觉得逃跑的藏獒尤其是嘎朵觉悟具有人的智慧,它们说不定会先来到汽车站或者火车站,然后跟随汽车或者火车,踏上离开蓝岛!西去高原的道路。天黑以后他来到了机场。嘎朵觉悟它们都是从机场到达獒场的,来机场的可能性也很大。他在机场到处走了走,打听了一番,又坐出租车返回,没有回到獒场,而是来到了海边。他让出租车带着沿海岸线走了一圈,又进入市区,告诉司机:“随便走,走遍蓝岛的大街小巷。”
这时已经午夜了,袁最大绷着眼睛朝窗外瞅着,瞅到的只有黑暗的寂静和大雾的朦胧。他知道就算嘎朵觉悟它们从人行道上走过,他也看不见。但他不甘心,总觉得希望就在下一秒钟,嘎朵觉悟,或者各姿各雅,或者八只小藏獒,会借着灯光跳人他的眼睑。其间他给花馨子打了几十次电话,明知道走掉的藏獒没有回到獒场,还是满怀期望地问道:“回来了没有?”
一直找到天亮。出租车司机说:“你换一辆车吧,我要下班了。”他付了车费,又换了一辆出租车,继续寻找,发现随着太阳的?
小说推荐
返回首页返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