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味___汪涵》第11章


是寄情于山水、字画、小虫儿这些玩意儿,你随时想亲近它们都可以,没那么麻烦,没那么唧歪。
城市画报:如果可以选,你会选择回到过去哪个朝代?
汪涵:魏晋南北朝。那个时候很自由,很激荡。扪虱夜话,多来劲啊,俩男的在一起聊天,聊诗词,然后突然从身上拿出一只虱子,当着面,啪嚓。聊一晚上看谁从身上抓出的虱子多,聊天内容记录下来就是一本书,多犀利啊。如果再近一些,我会选民国时期,在我看来那就是离我们最近的一个魏晋时期,思想很激荡,时局很乱,你看到目前为止数得着的哲学大家,像马一浮、梁漱溟、熊十力、冯友兰??都是在那个时候出现的。
城市画报:你是湖南省博物馆的代言人,拍过全国第一支博物馆公益广告,为什么是博物馆?
汪涵:那是因为代言之后我就可以去博物馆看别人看不到的东西呀!我很喜欢古旧的东西,前几天写了两首歌词,一首叫《牡丹亭》,一首叫《桃花扇》,交给宋柯去谱曲了,我在里面写道“旧时月色谁曾看”,留传下来的古物一定晒过旧时的月光,你去看这些东西,无意间便亲近了旧时的月色。有一次在省博物馆,刚下完雪,天气特别好,我们在库房里,馆长拿出几件上好的玩意儿,何绍基的小楷、文徵明的册页、齐白石的画??看累了我们就眺望窗外残雪,轻松一下眼睛,然后又把目光移到这张画上。身体是清凉的,内心是清静的,整个空间里大家不讲话,那种喜悦感比做什么都好。
城市画报:你玩古物的标准是什么?
汪涵:好玩儿,有意思,它值得我用很长时间去玩儿。烟斗啊,手表啊,什么都玩儿。字画是我很喜欢的。我的第一件藏品是弘一法师一幅很小的对联,写着“入于真实境,照以智慧光”,《华严经》里的句子。我抽烟斗是因为它的仪式感,你抽快了吧,就烫;抽慢了吧,它又灭,需要经营的。这些好玩的东西能让我去为它费心、为它惦记、为它染心。曾经有一个日本人,他终于修炼成仙了,在天上飞,突然间看到云下有个女子用脚在溪边踩衣服,这个女子的脚踝极其之美,那一瞬间他染心了,直接从云端“吧唧”摔了下来。别人听了这个故事就说了四个字“本该如此”。我就特别希望我身边这些小玩意儿每天都让我染心。
第二部分 第33节:烟火神仙归隐记(5)
??最近我在想着怎么做香,一块一块的香饼。我抄了些古法,找了些上好的沉香木。首先把木头泡在水里面蒸,蒸熟蒸透以后,搓成很细很细的灰,再用生的或熟的蜂蜜和着木灰搅拌,加入用上好糯米熬成的汤,灌入香料模具晾干,封在坛子里埋在地底下去火气,过三五个月,秋天时分就可以享用了。我对这种一步一步安静的仪式感特别执迷。
城市画报:你很早就开始读老庄和佛经?
汪涵:虞逸夫老师给我布置的作业就是先读四书,再读佛经,然后读老庄,最后用《易经》去总领一下。我每天有时间都会看一下。现在正在看四书,也看佛经。
城市画报:看这些书对你现在的生活有什么帮助?
汪涵:它可以让你有一些理论的支撑,去化解之前化解不了的一些情绪。所有的人生病也好,不开心也好,都源自一个字:浓。你浓于情就会生出痴,浓于利就会生出贪,浓于名就会嗔。贪嗔痴是最可怕的。不开心的东西浓在心里就会淤结成气,气结不化就会生出病,痛则不通,通则不痛。对付这个“浓”字最好的办法就是淡。老庄也好,佛经也好,都是最好的一些方法,它教你淡然。
城市画报:你小时候因为重病曾经两度休学,这段经历对你有什么影响?
汪涵:病得最严重的时候,就想今天怎么过得快乐才好,因为你不知道明天会是怎样,所以我十几岁的时候就早早知道人应该活在当下,不管是即将繁华还是逐渐枯萎,此时此刻才是你结结实实的人生。
城市画报:你好像还对中医感兴趣。
汪涵:中医是对《易经》最好的继承,儒家的东西偏阳刚,它很入世,教你怎么上下通达;道家的东西相对而言比较阴柔神秘,有很多符之类的东西;中医的东西讲究阴阳协调,所以我非常信,接下来也想去学。我小时候最大的理想就是当中医,你们看我的胡子就很像一个长长了变白的老中医。
城市画报:去年你策划了星沙八老书画展,刚才提到的虞老先生是“八老”中的一位。你怎么会想到办这么一个展览?
汪涵:我跟他们有缘。看见他们之后觉得很感动。这几位老人家都是书画家、收藏家。虞老师很了不起,抗战的时候在重庆,他办公室对面就是陈立夫。他当时就是一个很了不起的学者,学问很大。抗战胜利之后,他准备到台湾去,但是到了长沙之后他就不想跑了,他觉得在哪儿都是做学问。没想到后来被关起来了,进去的时候女儿四岁,回来的时候孙子四岁。虞老师诗文写得非常好,书法是湖南当世第一,九十五岁了脑子还那么清晰,学问很圆通。
第二部分 第34节:烟火神仙归隐记(6)
??还有一个九十多岁的老人家叫刘迪耕。有一次我开车陪他到长沙河西去看一株百年的牡丹花开,他看了以后就发出尖叫,“啊!啊!”很开心,我当时感觉,这声尖叫是对九十年前儿时的一种追忆,是返老还童;二是对即将到来的一百岁打了一声招呼—“哥儿就要一百岁了”,太拽味了,这个老人!每次我从他们家出来,他送我就唱“长亭外,古道边??”好可爱的。老人家年纪那么大,还喜欢骑摩托车出门。有一次他骑摩托车摔了一跤,在路上就打电话给我们:“哪里还有新的摩托车卖没有啊?我的这辆摔坏了??”(注:刘迪耕,别名迪公,湖南长沙人,生于1915年,七岁开始摹古人画卷,潜心研究中国传统绘画,现为湖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台湾《中国美术》杂志顾问,代表作有《岩壑藏书》、《万山霁雪图》、《秋林夕照》等。)
城市画报:你怎么看老人?
汪涵:我最喜欢的朋友就是老人和小孩。小孩他不会骗你,因为他不懂得怎么骗你,或者他骗你你能看出来,而老人则没必要骗你。所以跟这两种人在一起,最简单,最温暖,最快乐。
城市画报:你怕变老吗?
汪涵:不怕。我现在所有玩的东西都是在为我老了以后做准备。我非常非常渴望变老。
城市画报:怕死吗?
汪涵:不怕。每个人都会死,而且每天都以同样的速度往那个方向去:一个按照规定做的盒子,或者是一钵黄土。既然已经知道自己归途在哪里了,就可以选择很多去的方式和方向。你可以选择偶尔幸福地迷路,譬如说凭感觉休息四年。我相信六道轮回,我相信我为人还不错,下辈子我不想做佛啊仙啊的,我还想做人,冷暖之间的这种苦乐,还挺有趣的。
城市画报:不怕老,不怕死,那么你怕病吗?
汪涵:对我而言,得小病是享大福,可以躺在床上打着吊针,读着书,不接电话。我现在没什么怕的,怕是因为你留恋你执著,我没什么执著的。佛教说要破我执,破法执。现在这个身体是我的吗?它也不完全是我的,道教说它就是一个毒瘤,佛教说它是一副臭皮囊,得病就得病了呗,死了就死了呗。人努力不一定有用,但是不努力一定没用,还不如顺应。
城市画报:每个地方都会有一些“神人”,长沙这个气场下的“神人”跟别的地方有什么不同?
汪涵:长沙人热闹的时候就凑到一块儿,吃消夜打麻将什么的,但是一般搞这种清雅东西的人反倒是分开的,各自为政,独来独往,不像北京的喜欢扎堆儿,弄些个圈子。长沙有山有洲又有江,是个很有趣的城市,包容性很强,娱乐性也很强,长沙人特别知道穷快活,长沙人对快乐的理解来得最直接。长沙菜只能吃出快乐感,吃不出幸福感。
第二部分 第35节:烟火神仙归隐记(7)
城市画报:快乐感和幸福感的区别是什么?
汪涵:快乐是瞬间的,直接击倒你。但是幸福感呢,是你肠胃蠕动带来的舒适和温暖,譬如说杭州菜、广州菜、潮州菜,慢慢喝汤滋养你,用鲜鱼来撩拨你的味蕾。湖南人不会,直接两道菜,“辣椒炒肉,酸豆壳炒肉泥,两下了难”!(注:了难,长沙方言,意为解决问题)吃辣的东西你必须吃得很快,吃得很爽,吃得满头大汗。
城市画报:你觉得长沙是否有癫狂的一面,大家拼命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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