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第111章


静亭回到自己寝宫里,吃过晚饭,便问绿衣道:“木姑安排在哪里住?”
“在梨融院,那里最暖和。公主想问的不是她的住处吧?”绿衣一笑道,“湛如公子没有同她一起,还住他原来的院子。”
出了她寝宫的门,穿过梅林向左几十步,就是湛如的院子。此时屋内的灯熄着,她在门前停了停,心想湛如大概还在梨融院照顾木姑,自己不如进去等。
但没想到,一进屋便看见一个人影,背对着门坐在窗前。窗户正开着,微薄的月色洒进屋来,湛如将手放在膝盖上,头却仰着,散下的发丝将侧脸遮住。他整个人生得比单薄更恰到好处一些,他若想的时候便举手投足都是风情。可他更多时候会像现在这样,带着一种温柔的冷漠。
他如斯美丽,他如斯寂寞。
听到门响,他只是侧了一下头,却并没有转过来。静亭走了两步在他身旁蹲下,伸手握住他的手:“你是不是生气了?”
湛如摇了摇头,目光在两人相握的手上停留了一会儿,随后转到她脸上。
“小静。”他轻声道,“我这次来,还要告诉你一件事情。我们……分开吧。”
静亭用了片刻,才理解到他说的这个“分开吧”是什么意思。怔了一下,随后肯定地说道:“你生气了。”
“你说楚江陵么?”他摇了摇头,随后淡淡笑了一下,“他喜欢你又不是一天两天,我早就知道。我说的事情和他没有关系。”
静亭看着他的表情,没有半分玩笑的神色。她渐渐地手心有些出汗,涩声道:“为什么?”
湛如没有回答,只是望了她一眼,便转开了头。那一眼像是有些歉疚,但更多的是不愿说出口的怜悯。静亭只觉得心头像是被针刺了一下,却还是道:“告诉我为什么,你……不喜欢我了?”
她一向是喜欢这么刨根问底的。湛如想了一想,居然用颇认真的语气说:“倒也不是。”
他将手从她手中抽出来,“你记不记得在丰城,刚打完仗那会儿,我走的时候和你在城外见过一面?”静亭点点头,他继续道,“那个时候,我想着你是个公主,而我不过是个契丹来的细作,那时候又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相见。实在是不该和你好,并不是不喜欢你。后来,你也回了京城,同在一个府里日子久了,我又渐渐觉得,似乎和你好了也不算什么大事。”
静亭从没有听他说起过这些,此时虽然觉得他语气很不对劲,但还是忍不住问:“然后呢?”
“然后你就不要我了。”他一笑,“我并非没想过要和你重修旧好,但是到现在,已经淡了。到现在,我依旧和在丰城的那个时候差不多,也没有再多喜欢你些。所以就算我同你在一起,倘若有个什么别的事情,我也可能选择离开、或者出卖你。既然是这样,我便不想再骗你了。”
静亭让他说得半晌无言。他说的似乎每一句都极有道理,她不能否认。他将以理智的形势约束感情,或许在他的眼里,喜欢还可以分成是很喜欢和一般喜欢,甚至分得更细。感情可也视作可抛弃和不可抛弃。
可对她而言,她所能用来表达自己的,仅仅是“喜欢”二字。她原以为有这二字便够了。
她有些恍惚地打量他的脸,像是第一次认识他这个人一般。
“小静,你记得从前我们看的那本《桃花扇》么?”他突然说。
静亭一怔,随后点了点头。《桃花扇》是个略带遗憾的故事,讲的是香君侯郎。不过她想,湛如想说的应该并不是这个。
李香君和侯方域几经辗转,最后终于在山中重逢时,有个张道士出来将花前月下的两人狠骂了一通。静亭一直觉得这一节有一点不真实,因为书里说,那两人竟在这一骂之下,双双出家。
“你还记不记得张道士骂他们的时候说了什么?”湛如淡淡一笑,眼睛微微合起来,道,“‘你看家在那里,国在那里,君在那里,父在那里,偏是这点花月情根,舍它不断吗?’”
105 重逢的尾巴
偏是这点花月情根,舍它不断吗?
她以为她和湛如最大的区别,在于他似乎总是知道他想要什么、该做什么,而她却经常不知道。以前他也在一些别的事情上劝过她不要认真。可是他,又真的知道他想要什么么?
过了片刻,她才收回思绪,望着他的眼睛说道:“那就分开吧。”她顿了顿,“但是湛如,你记着,我认真过的事情,便再也改不回来了……不管你如何。”
“如果我伤害你、利用你呢?”
“你这么做的还少么。”她苦笑了一下,将头靠在他膝盖,“就算你伤害我、利用我,只怕我也不会变了。”
他不要她认真,可她却偏偏要认真;他不让她喜欢,可是她就偏偏要喜欢。
记得很久之前,他们好的那段时候,静亭喜欢看杂七杂八的书然后说给他听。曾经有一次,她和他说:“我和你,就像走一条独木桥。”
那时候他在做别的事情,就有些心不在焉地问道:“什么意思?”
“相对就停住,相背就分离。”静亭笑道,“所以你在前面走,我在你背后。”
说完之后,湛如居然像是听进去了。将手里的事放下,略思索了一下问她:“为什么不是你在前面走,我在你背后?”
“因为我,一定不能忍住不回头。”
静亭从不算是一个心狠的人,但是他是。她一直觉得他最狠的地方都是对别人,如今才知道,他对自己都是这样不留余地。他果真……是那种不会回头的人。
“我送你的那块玉呢?”她突然问。
湛如从怀中将那枚玉佩取出来递给她,静亭却没有接:“你戴着它吧。”她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声音很低,像是有些不确定似的。又思索了片刻,才确定地重复了一遍,“你戴着它吧。”
他戴着它,才能让她感到自己确实是心安理得、并心甘情愿地地走在他背后。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将玉佩挂到脖子上,低声说了一句“随你”。
据湛如所说,他这次来京城,有两件事要做。一是给养母木姑治病,二是打探他自己的身世。
“你的身世?你还有什么身世?”静亭诧异地问道。
原来,在她离开契丹后不久,也就是澹台律登基后不久,他们发现了有一队固定的侍卫,长期驻守在远离部族的一个小山村内。他们以为这是前任契丹王在山村内放了什么重要的东西,秘密派人去守卫,便从侍卫中调了几个人回来询问。
这一问,才知道守卫的不是东西,而是个人。这人就是木姑。
澹台律认为这是父王对湛如养母的一种特别关照,便懒得再查问下去。但是湛如却隐约觉得有些不对劲,因为在他到了部族几年之后,王上曾经亲口告诉他木姑的死讯,并允许他戴了半年的孝。这个山村如此偏僻,看起来,竟像是要把人藏起来,而非照顾。
湛如去找到了木姑,彼时,她已经中风两年,并且没有得到很好的医治,生活时而不能自理。湛如尽力为她调理,但是木姑的情况时好时坏,好一些的时候,她对他说起当年捡到他时的情形。
据她说,她是在一条向关内的道上拾荒时,碰到两个人在争吵。那两人吵了一会儿,就大打出手,这时候,木姑正好走到他们附近,其中一个从马背上提起一团东西,向着她扔了过来。木姑发现这竟是襁褓里包裹的一个孩子,她猜想这两个是黑市的人贩子,便抱着这个孩子匆匆跑掉了。那两人似乎武功很是高强,却也没有追上来。
“所以你觉得,你的身世和中原有关系?”
湛如点了点头。静亭想了一下,“这可是非常的不好办。武功高强者何止成百上千,而且十几年过去,他们就是重新站到木姑面前,她能认出来么?”
“我不知道。至少,先把木姑的病治好。”他说到这里,神情有些疲倦,“我只是想找一找,找不到就算了。”
静亭轻叹了一声:“如果有什么需要的地方,你就来和我说。”
木姑在山村里,被王室的亲兵看守了十几年,养成了如今胆怯认生的性子。在静亭府上住了几日,最初,除了湛如谁都不让靠近。后来才渐渐好一点,静亭叫结翠去照顾她。
又过了几日,木姑的病需要几味寻常市面上没有的药材。静亭便进宫去找,在皇城根下,正好遇上了同样来进宫的符央。两人一照面都是颇为惊讶,静亭问道:“大人这是做什么去?”
“圣上召我谆宁殿入见。公主来见圣上?”
“不是,我先去太医院,然后想去皇后宫里看看小音。”
两人闲谈了几句,便从岔道分开走了。符央左转穿过御花园去谆宁殿,但是走到一半,忽然听到身后有个稚嫩的声音,清亮地喊了一声:“爹!”
他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只见身后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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