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狼灰满》第8章


局了。
灰满刚钻进灌木丛,背后的草甸子便传来羊的哀咩和狼的嗥叫,惊惊咋咋,栖栖遑遑。灰满虽然看不见,但听声音可以感觉到,这是一场肆无忌惮的掳掠和屠杀。灌木丛外响起马的嘶鸣,由近而远,还响起狗狺狺狂吠,毫无疑问,发觉自己上当受骗了的少年牧羊人和牧羊狗正懊悔得捶胸顿足,急急忙忙回转去援救那些毫无自卫能力的绵羊呢。这当然是徒劳的。
黄昏,灰满跨在黄鼬背上疲乏不堪地回到狼群。收获不小,共叼回了五头肥羊。内脏和羊肉早被吃得一干二净,还剩下五只骨多肉少的羊头,是留给它和黄鼬的。虽说在这场精彩的猎羊中,它和黄鼬承担的风险最大,功劳也最大,但狼不是按劳分配,而是按地位分配的,它和黄鼬是残狼,留几只羊头给它们啃啃已经算不错的了。
黄鼬搂着羊头啃得津津有味。黄鼬本来就是一匹自卑感很深的残狼,有一口残渣剩羹吃吃就心满意足了。让狼群排斥在争食圈外也好,让狼群驱赶到顶风漏雨的洞口过夜也好,被母狼曼曼恶声恶气地咆哮也好,被马尿泡无端抢去青蛙也好,被不公平地指令去当危险的诱狼也好,黄鼬逆来顺受,默默退让,连愤懑的表情也不敢在狼脸上透露出一点来。
灰满不行,它虽然肚皮空瘪瘪的,但啃着羊头,如同嚼咬木屑,品不出鲜美,倒有无限苦涩。它晓得,今天自己皮肉没受丝毫伤害就成功地把牧羊人和牧羊狗引开了,纯属侥幸。幸运不可能永远伴随着它,假如它不设法改变自己的地位,小命总有一天会玩完。退一万步来说,古戛纳狼群在狩猎中再也碰不到需要诱狼才能解决的难题,灰满仍化解不开郁积在心头的这口闷气。它本是心高气傲的狼酋,两只脚爪残废了,一颗雄心并没沉沦。它无法忍受贱狼的种种不平等待遇。狼酋和残狼之间的反差太大,它有种刻骨铭心的痛苦,一种强烈的失落感。要是早晓得回狼群后会被贬为贱狼,还不如当初脚爪被野猪咬残后暴死荒野呢。不行,它不能听任命运摆布,它一定要设法改变自己的恶劣处境。
它想,肉陀和其它伙伴之所以把它看成残狼,认为它是靠黄鼬才勉强活下来的废物,把它视作黄鼬的附庸和寄生。这是天大的误会和曲解,也是千古奇冤。它要用行为证明它们都错了。它等待着能表现自我价值的机会。
8
那只橄榄色的树鼩帮了灰满的大忙。
雪霁天晴,狼群经过一片冷杉林,看见一只长着松鼠般尾巴的树鼩正骑在一棵几围粗的冷杉树的横权上,掏食树洞里的鸟卵。
看来这是只有相当生活阅历的老树鼩了,狼群经过那棵冷杉树,它并不惊慌,也不躲避,仍专心致志地掏着鸟卵。它骑着的那根横杈离地面约三米高。它一定很了解狼的能耐,所以才敢如此傲慢地对待从树下经过的狼群。狼群虽然是日曲卡山麓超一流的狩猎部落,却有个无法克服的弱点和短处,就是不会爬树。假如此刻从树下经过的是只山豹或猞猁,它早就吓得屁滚尿流爬上树梢,利用树梢细枝的柔韧与弹性,从一棵树跳到另一棵树,眨眼间便逃得无影无踪了。
看得出这只老树鼩曾不止一次地和狼打过交道,很摸狼的底,晓得狼的蹿高极限。出类拔萃的大公狼,也顶多能蹿到二米五左右的高度。待在三米的横杈上当然很安全。
薄薄的阳光照在树鼩身上,橄榄色的树皮呈半透明状,隐隐约约望得见殷红的血浆和白嫩的肌肉。
狼们蹲在树底下,贪婪地盯着树鼩。树鼩的血可以解渴,树鼩的肉可以充饥。树鼩虽然在狼的食谱里算不上头等佳肴,但肚子饿了,吃什么都香甜。
几匹大公狼不自量力地向冷杉树横杈蹿跳,一个个扑空,连树鼩毛都没捞到一根。
新狼酋肉陀毕竟要聪明些,虽然也馋得伸直脖子干咽着唾沫,却没有向高高在上的树鼩发动徒劳的攻击。
豁嘴宝鼎滴着口水又愣头愣脑地扑了个空,老树鼩大概被吵得心烦了,暂停掏鸟卵,转过那张尖细的鼠形脸来,朝树底下的狼群瞪起一双小眼珠子,凶狠地漂漂嚣叫,四只爪在树皮上咯吱咯吱磨砺扣动,龇牙咧嘴的,似乎准备跳来下来同狼群一决雌雄。
狼群也大声嗥叫起来,指望树鼩被激怒后真有胆量跳下来较量一番。
这指望当然会落空。树鼩才不笨呢,不会跳下树来白白送死。它无休止地在横杈上重复那套准备跳下来噬咬的动作,无非是在拿狼开心罢了。
狼脖翘酸,狼眼望穿,树鼩仍在三米高的安全地域居高临下向狼群撒播着仇恨与藐视。
狼们心也痒痒,爪也痒痒,牙也痒痒,却又无可奈何。
肉陀算是明智的,看出如此僵峙下去,只有白白浪费时间消耗精力,便长嗥一声准备率众撤离。
就在这时,灰满萌发出一个念头:蹿上去把这只可恶的树鼩拉下树来!它觉得自己有可能会成功的。长时间和黄鼬双体并行,它早就发现黄鼬朝前奔跑时,有一股冲力传递给它,使它可以用七分力气就跑得和正常狼竭尽全力时跑得一样快。黄鼬这股冲力可资利用。当然,黄鼬别说蹿到二米五的高度,就是二米也很困难,下辈子也休想越到三米高的横杈。但当黄鼬和它并体蹿到两米高时,它跨在黄鼬软肋上的两条残肢可以猛蹬黄鼬的脊背。让黄鼬在两米高的空中当一次垫脚石。这就像在两米的空中搭了块跳板,它利用黄鼬传给它的那股冲力,进行再度蹿高。它当然不可能像正常狼在坚实的地面那样再次蹿到两米五的高度,它或许只能踩着黄鼬的脊背借着黄鼬传递来的冲力使自己的身体竖立起来,这也足够了,它身体有一米多长,加上第一次双体蹿跃的两米,狼牙已能叼着树鼩了。
它兴奋地低嗥一声,用残肢用眼神用心灵间神秘的交流和感应,告诉黄鼬自己的企图。黄鼬望望它,又望望冷杉树横杈上猖狂得意的树鼩,丑陋的狼脸上浮显出迷惘与恐惧,本能地往后退缩了一步,喉咙里咔噜咔噜响,那是在规劝它放弃这疯狂的念头。
灰满发热的头脑稍稍冷静了些。再度蹿高不过是它即兴发挥的一种灵感罢了,既没实践过,也没演练过,它实在没把握能否成功。万一在空中蹿不起来,或者蹿而不高,逮不着树鼩,尴尬地摔落下来,那落地的姿势肯定极不雅观,会被众狼认为是想吃天鹅肉的癞蛤蟆。它从此再也休想改观自己在众狼心中的窝囊形像了。还有,黄鼬是否能在两米高的空中经得起它猛力踹蹬也是个问题,万一黄鼬被踹到地上跌断了腿骨什么的,那就是残上加残等于双倍废物了。
要不,还是安分守己顺着命运的河漂吧。
不,不。一种更为强大的冲动遏制住了内心的彷徨和动摇。它要是能把树鼩叼下树来,就可以证明自己残而不废,风采不减当年。别的狼都对树无可奈何,它们的无能方能衬托它的高能。双体并行再度蹿高,自己显而易见的缺陷转眼间变成其它狼无法企及的优势。更重要的是,是它在再度蹿高,它超越了狼的蹿高极限把树鼩叼下树来,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得清清楚楚,有能耐的是它灰满,而不是黄鼬,黄鼬是它的铺垫,是它的坐骑,是它的陪衬,是它的跳板和弹簧;把它看作是黄鼬的寄生和附庸纯粹是一种颠倒黑白!它做梦都想找到这样一个能证明自己存在价值的机会。这样的机会太少太少了,普通狩猎,一片混乱,它再勇猛,也无法在群体的光彩中独领风骚。
狼群在肉陀的召唤下,已三三两两离开冷杉树了。机不可失,时不再来,还犹豫什么呀。
灰满用两条残肢强硬地策动黄鼬朝那棵冷杉树飞奔过去。
是的,它完全有可能遭到惨败,但与其做一匹泡在屈辱中的残狼,还不如铤而走险去试一试。这真是孤注一掷,它押下去的是前途和命运。不是辉煌就是毁灭。
奔到冷杉树下,灰满扭头叼住黄鼬的颈皮,用力往上一提。黄鼬心领神会,猛地往上蹿跃。六条狼腿同时起跳,好极了,刚刚跳到两米高处。它松开嘴,两条残肢在黄鼬软肋上使劲一踹,黄鼬身体不由自主地侧翻过来,妙极了,它左侧两只健全的脚爪顺势迅速在黄鼬肚皮上踩了一下,再度蹿高,身体竖直起来,果真和设想的一样,它的狼牙和狼爪跃到了与树鼩平行的高度。
美中不足的是,虽然有黄鼬的身体作力的支点,但因左右两侧腿肢长短不一,力的迸发也难以均衡,身体往上蹿时,竟然自行旋转,转出了舞蹈表演的韵味,这和严肃的血腥的猎杀不太相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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