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心曜月》第1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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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养心殿,康熙不发一语,我跪在地上,刑年在我面前放下一个托盘,托盘上搁着一杯酒……皇帝这是在赐我鸩酒吗?
“董鄂恭请皇阿玛金安!”长跪磕头,背脊梁阵阵发寒,偷觑了一下康熙的脸色,古井无波,只是,井水黑得出奇!康熙啊康熙,我又不是陈世美,你何苦演什么包龙图?
“ 丫头,朕对你很失望!……怎么,御赐的酒是用来看的?”康熙帝的声音分外低沉,如一把生锈的铁锯来回噬咬着我不够强韧的神经……真是雷霆碎新荷,旖旎俱成灰!……等等,此时的养心殿,只有康熙、我和太监总管之一的刑年,倘若老康头真想杀我,又何必摒退众人?而且,不问缘由随意处死一位无辜的儿媳妇,似乎也不符合他老人家一生‘以仁为本’的自我标榜?恶作剧?不可能,他哪有那么闲?而且,帝王心术又岂是这么好揣测的?
转瞬之间脑子里已百折千回,却依然满头雾水一筹莫展,《辨证录中毒门》里说:“人有饮吞鸩酒,白眼朝天,身发寒颤,忽忽不知如大醉之状,心中明白但不能语言,至眼闭即死。”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23章
生杀大权握在别人之手,奈何?奈何?
仰脖一饮而尽,朝犹微笑,夕葬尘埃,无痛而死,无疾而终,也罢!也罢!
这鸩酒的滋味,怎么和光禄寺良酿署用玉泉山水酿造的玉泉酒无甚差别?闭目等了片刻,无事?!再次偷觑康熙,陡然觉得其眸中惋惜之意乍泻即收:“你这丫头向来八棍子打不出句实话,今儿个,朕就看看你酒后肯不肯吐真言?朕返京数日,两次家宴胤禟和你都没有出席,宜妃说你于一个多月前偶染风寒,怕把病气过给旁人,故去京郊别院静心养病,是这样吗?”
倘若我说不是,那宜妃岂不就是欺君?硬着头皮答道:“有劳皇阿玛挂记,媳妇诚惶诚恐。”
康熙喉咙里低低发出两声嗤笑,似怒似讽,似一锅沸腾爆溅的油,而我的心则在油锅里滚了一圈,被炸得中空外脆,只听康熙又道:“朕听闻市井中流传着不利于九福晋名节的诸多传言,而朕那几个不争气的儿子,则不约而同的着手扑灭这些个能杀人于无形的洪水猛兽……丫头,传言都是无源之水、无风之浪吗?”
我暗忖:自古以来,皇室便是诸多真假丑闻的发源地和集散地,而皇室偏偏又是最忌讳和不能容忍瑕疵的地方,我此番遭挟持遇险数日,虽并无苟且羞辱之事,但名节必然受损,而这事也绝非不漏风的墙,康熙当时虽身处热河巡视途中,但其中过往又岂能瞒过他的耳目?他倘若肯容忍我,自然会难得糊涂,当作耳边风;可今日如此这般的提及,恐怕已生出杀意……
不禁凄然而笑:“生寄死归,每个人到世间走一遭,都免不了留下这样那样的遗憾……既然人人都是如此,董鄂自然也能坦然面对……皇阿玛,皇家的媳妇人人皆应‘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倘若您认为董鄂的存在令皇族蒙羞,便请赐死董鄂,董鄂自当认命,绝无怨尤。”
康熙沉吟片刻,突然话锋一转:“这回八阿哥犯事,胤禟的反应最大,朕甚无奈,将他在理藩院的差事也给撤了,告诉朕,他可还在埋怨记恨,打算继续跟朕唱对台戏?”
“回皇阿玛的话,胤禟如今也明白‘为君难,为君父更难’的道理,能理解皇阿玛的一片苦心,不会再心生不满,记恨君父?”
“哦?是这样吗?”康熙微微挪动了一下龙体:“说说看,他理解了朕的一片什么苦心?”
“天家骨肉最难保全,而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皇阿玛为君为父,更是知易行难,皇阿玛此番对八阿哥看似无情,实则有情;看似心狠,实则心酸。”
康熙微微动容:“说下去!”
我自知在劫难逃,当下也没什么顾虑,索性豁出去直言道:“虎毒不食子,何况皇阿玛是位仁君,无论儿子们有多大的不是,父亲总是能胳膊折在袖子里,打落的牙齿和血吞,给予最大限度的原宥和包容……可皇父毕竟不能保佑他们一辈子,倘若他日新君登极,兄弟之义终究不比父子之情,八阿哥今日的势力和影响难免不让新君心存忌惮,甚至可能将他当作妨碍皇权的绊脚石,毕竟,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皇阿玛既然不能成全八阿哥所想要的,必然也不愿这个不务矜夸的优秀儿子落得个惨淡收场,所以,如今不留情面的压制惩罚他,一是彻底断了他的非分之念,二是做给百官和未来的新君看,令前者不至于依附结党于他,后者不至于忌惮到手足相残……现在的极狠正是为了日后的保全,道是无情却有情。”
康熙哑然失笑:“朕了解自己的儿子,以胤禟的性子,是决计想不到这一层的,苏麻喇姑说的没错,你确实不同凡响……可惜的是,你的存在,已经成为日后动摇政局稳定的祸根之一,朕不得不亲手将隐患消弭于无形……这回之事,胤禛舍命救你,胤禟拼命寻你,他们又不约而同的将市井传言残酷扑压了下去,可谓个个情深意重,胤禟自不必说,朕想再问你,你对胤禛又是何种感情?”
原来,皇帝不能容忍我的原因竟是这个!儿子们勾心斗角他可以隐忍,但不合的原因之中,却决不能出现女人的因素!好一个可悲的牺牲品!
想起胤禛,一滴泪水不争气的跳出眼眶、划破空气、殒命于大地:“回皇阿玛的话,四哥与董鄂,是‘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的感情。”
康熙微微颔首:“倘若朕给你一次重新选择的机会,你选谁?”
脑海里突然冒出四句佛揭:人生就像棋一盘,落子容易悔子难;盘到中局方知险,胜负总在黑白间。
没有犹豫,朗声答道:“起手无回!董鄂已经落了子,又焉有再悔棋的道理?”
康熙闭目而晒:“好一个‘起手无回’!当初,四阿哥和九阿哥都向朕求娶你,朕最终决定成全你和九阿哥,并不是因为朕更偏爱胤禟,而是因为,你根本不适合胤禛。胤禛真正需要的,是一个毫不张扬为他打点家务琐事的内敛女人和一份不必刻骨铭心牵肠挂肚却实实在在细水长流的平淡感情,可惜他现在还不懂。”
刑年在我面前搁下了第二杯酒,我无奈的握住了这杯苦涩的毒药……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若离于爱者,无忧亦无怖。
第24章
我正要仰脖儿一饮而尽,却听康熙道:“等等!朕的那群孙子孙女,还需要一位母亲照料……丫头,朕健在的时候,出不了什么乱子,但记住,朕死之日,就是你死之时,回去好好珍惜你剩下的日子吧,别尝试耍滑头,否则朕饶得了你,天饶不了你。”
我道:“皇阿玛,您要取董鄂的命,董鄂能否提个条件做交换?”
“朕得听听是什么条件?”
“皇阿玛,按照惯例,您的嫡生孙女们,得由您或皇太后亲自指婚,我家四格格萦棣的婚姻,能否由媳妇自己做主?”
康熙微微颔首,我郑重磕头:“谢皇阿玛成全,媳妇恭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康熙笑道:“这倒是实话,跪安吧!”
断霞散彩,残阳如泣……我孑身杵立于后庭聆听蛰伏在封冻中的自然:凄凄岁暮风,瀌瀌摧牖雪;水在冰下咽,天冻云不流……
用辨证的目光赏析天地,蝉翼可以极重,千钧可以极轻;社稷可以极渺小,而生命可以极浩瀚!它能够承载天高地迥宇宙洪荒、能够包容世间百态光阴万象……今天,我驻足于人生黄金年华的起点,却嗅到了八年后末日来临时的死亡气息,剩下的时日无多,俨然已进入倒计时……
可是,除去那股子理所当然的无奈心酸,我似乎还萌生出了一种“闲上山来看野水,忽于水底见青山”的无端庆幸……有时候,没有选择是最好的选择。
就像昨日,犹枯坐在一堆纠缠不清的乱麻中,试图理出个头绪却偏偏越理越心烦意乱,而今天,康老爷子一记‘屠龙宝刀斩乱麻’,自个儿反倒莫名解脱……
对于胤禟,我似乎总是想着为了他以后不如何如何的凄凉惨淡,所以现在必须要如何如何去改变,可如今,自个儿成了那个先走一步的人,竟豁然开朗起来……睫在眼前犹不见,道在身外何处求?就像吃一筐梨子,总想现在先将烂了的部分先吃掉,留下好的后面去吃,但结果是,最后吃进肚的,全的烂梨……也罢,与其被那个已知的未来折磨的形销骨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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