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讯》第6章


杰奥车走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那个人。她说要跟那个人搬到佛罗里达去,还说要给你寄一些证件。辞了职走的。她给老板打了个电话,说‘里基,我辞职了。’我当时就站在这儿。她说让你马上给我开一张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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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奎尔说,他的嘴里塞满了冷的热狗。“她带走了孩子?她决不可能带走孩子的。”私奔母亲拐走孩子。
“可不管怎么说,奎尔先生,她确实把她们带走了。也许我记得不对,好像她最后说了一句要把孩子放在康涅狄格的什么人家里。两个孩子听说坐那辆小车出去玩可高兴了。你知道她们老闷在家里。给她们乐疯了。可支票的事她是讲得清清楚楚的,我的支票。”巨大的胳膊消失在腋部宽大的袖子里,布满紫色和金色斑点的花呢套装。
“穆萨普太太,我的活期存款账户上大概有十二美元。一小时前我被解雇了。你的工资是应该由佩塔尔付的。如果你一定急着要那三零八零,我就得去把我们的存款单兑现了来付给你。要明天才能去。但是不要担心,会付你工资的。”
“她也老是这么说,”穆萨普太太怨恨地说。“所以我还不是那么灰心。如果拿不到工资,工作还有什么劲?”
奎尔点头。等她走后,他拨通了警察局的电话。
“我妻子。我要找回我的孩子,”奎尔对电话中一个刻板的声音说。“我的两个女儿,小兔和阳光·奎尔。小兔六岁,阳光四岁半。”她们是他的孩子。红头发,雀斑像湿狗身上沾的草茬。阳光是个小美人儿,长着橘红的卷发。小兔长相一般,但很机灵。继承了奎尔无色的眼睛和发红的眉毛,左眉弯曲,有一个槽印,是从买东西的小推车里掉出来留下的伤疤。她有一头卷曲的短发。都是大骨架的孩子。
第三章 勒箍结(3)
“她们看上去都像板条箱做的家具。”佩塔尔打趣说。幼儿园园长发现这是两个捣蛋的野孩子,掐人,推人,尖叫,要这要那,于是先开除了小兔,又开除了阳光。在穆萨普太太看来,她们是两个哭喊着要东西吃,不让她看电视节目的小坏蛋。
可是自从佩塔尔狂怒地说她怀孕了,把她的钱包像匕首一样扔到地上,把鞋子踢向奎尔,说她要做人工流产的那一刻起,奎尔就爱上了,先是小兔,然后是阳光,爱得带着一种恐惧,担心她们降生之后,不知何时就会被夺走,某一天会发生一件可怕的事情,在他头脑里戳进一根钢丝。他从来没有想到会是佩塔尔,以为她已经给了他最大的痛苦。身穿黑白格衫裤的姑妈坐在沙发上,听着奎尔的哽咽和抽泣,在从来不用的壶里煮着茶。一个身材僵硬的女人,姜黄色的头发里夹杂着一缕缕银白。轮廓像射击场里的靶子。脖子上披着一块浅黄色的鼹鼠皮。旋动着壶里的茶,倒入杯中,加上牛奶。她的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像个服务员在给人看酒瓶标签。
“你喝吧。茶是个好东西,它能帮你维持元气。这是真的。”她的声音中带有一种哨音,好像汽车快速行驶时一扇没关严的车窗发出的声音。断成几节的人体,像一种衣服样式。
“我从来没有真正了解她,”他说,“只觉得她是被可怕的力量驱使着。她必须按她自己的方式生活。她说过有一百万遍了。”凌乱不堪的房间里到处是谴责着他的反光表面,茶壶、照片、他的结婚戒指、杂志封面、勺子、电视屏幕。
“喝点茶吧。”
“有的人可能觉得她很坏,可是我想她有一种爱的饥渴。我想她总也得不到足够的爱。所以她才变成了这个样子。她从内心里对自己没有一个好的看法。她做那些事情——它们使她暂时恢复一点信心。我不能使她满足。”
他相信那些幼稚的废话吗?姑妈暗自思忖。她猜这些都是奎尔自己凭空臆想出来的,这个渴望爱情的佩塔尔。姑妈看着佩塔尔的照片上那双冰冷的眼睛,那副故意摆出来的狐媚姿势,还有插在旁边水杯里的奎尔的那朵傻乎乎的玫瑰花,她暗自想道,那是一个穿高跟鞋的婊子。奎尔倒吸了一口凉气,电话举在耳边,失落感向他涌来,像海水灌入破裂的船身。他们说那辆杰奥车偏离了高速公路,滚下开满野花的河岸,烧了起来。房地产代理人的胸口冒着黑烟,佩塔尔的头发被烧焦,脖子也折断了。
车里飘出许多剪报,散落在公路上。尽是一些奇闻轶事,得克萨斯发现一颗巨大的鸡蛋,蘑菇长得像雅舍·海菲兹雅舍·海菲兹,著名俄裔小提琴演奏家,他的侧面轮廓分明,鼻子挺拔。——译者注,南瓜大的萝卜,小萝卜大的南瓜。
警察在整理烧焦的占星术杂志和衣物时,发现佩塔尔的钱包里塞着九千多美元现金,她的日历簿上记着出事前那天早上要见一个叫布鲁斯·卡得的人,在康涅狄格的贝肯福尔斯。还有一张七千美元的“私人服务”费收据。警察说,看来她把孩子卖给了布鲁斯·卡得。
奎尔坐在他的起居室里,用红红的手指捂着脸呜咽,说只要孩子没事他什么都可以原谅佩塔尔。
为什么我们悲伤的时候会哭泣?姑妈想道,狗、鹿、小鸟都两眼干干地默默忍受痛苦。动物沉默的受苦方式,也许是一种生存的技巧。
“你心肠好,”她说,“有的人会因为她卖了孩子而诅咒她碎裂的尸体。”牛奶快变质了。糖钵里因为插入湿咖啡勺而结着棕褐色的小块。
“我决不相信她卖掉了她们,决不。”奎尔喊道。他的大腿撞在桌子上。沙发嘎吱一响。
“也许她没有。谁知道呢?”姑妈安慰他说。“是的,你心肠是好,像西安·奎尔,你可怜的爷爷。我从没见过他。我还没出生他就死了。可他的照片我见过很多次,脖子上用绳子挂着一颗死人的牙齿。防止牙痛。他们相信那一套。他们说他性格非常好,爱笑爱唱。谁都可以拿他开心。”
第三章 勒箍结(4)
“听起来像是头脑简单。”奎尔对着茶杯抽泣着说。
“哦,也许他是,这倒是我第一回听说。他们说他掉到冰下后还喊‘天堂见’。”
“我听说过,”奎尔说,他嘴里唾液咸咸的,鼻子肿了起来。“他还是个孩子。”
“十二岁。在捕海豹。他捕了和别人一样多的白海豹,突然癫痫病发作,从冰上掉了下去。1927年。”
“父亲有时给我们讲他。但他不可能是十二岁。我从没听说他是十二岁。如果他十二岁就淹死了,就不可能成为我的爷爷。”
“啊,你不了解纽芬兰人。他虽然只有十二岁,却已经是你父亲的父亲了,不过不是我的父亲。我母亲——你的奶奶——也就是西安的姐姐阿迪,西安淹死后她和另一个兄弟特维来往。他也淹死后,她嫁给了科基·哈姆,也就是我的父亲。他们在奎尔岬住了很多年——我就是在那儿出生的,后来我们搬到了锚爪港。1946年我父亲去世后我们离开了那里——”
“淹死的?”奎尔说,不由自主地听入了迷。他用纸巾擤了擤鼻子,叠起来放在茶碟旁边。
“不是。我们来到臭烘烘的锚爪港港口,被那儿的人群当成烂泥一样对待。有一个可怕的女孩,眉毛上长了一块紫色的皮疹。朝我们扔石头。然后我们就到美国来了,”她唱道:“‘心儿要去远方,地球多么悲伤’,这首歌我现在只记得这么一句了。”
奎尔不愿意想到自己的爷爷是一个乱伦的、有癫痫病的、杀海豹的孩子,但是没有选择。未知的家族之谜。警察冲进去的时候,那个穿着褪色的骑手牌短裤的摄影师正对着电话吼叫。奎尔的两个赤身裸体的女儿往厨房地板上喷了洗涤剂,正在上面溜着玩。
“她们没有受到明显的性猥亵,奎尔先生,”电话里的声音说。奎尔听不出说话的是男是女。“房间里有一台摄像机。到处是空白胶片盒,可是摄像机大概卡住了。警察进去的时候他正在给卖摄像机的商店打电话,冲店员发火。一位检查儿童受虐待的儿科专家给孩子做了检查。她说没有查出他对她们有什么身体上的侵犯,只是脱光了她们的衣服,替她们剪了手指甲和脚趾甲。但他显然是有企图的。”
奎尔说不出话来。
“孩子们在社会服务处贝利夫人那里,”那个苍白的声音说,“你知道在哪儿吗?”
阳光脸上身上沾着巧克力,在玩一个带动一连串塑料齿轮装置的把手。小兔在一张椅子里睡着了,眼球在玫瑰色的眼睑下转动。他把她们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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