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讯》第19章


家,在圣约翰斯。这就是他的活动住房。他去年夏天来过,但两天后就走了,去新西兰研究一种长在南半球的外国螃蟹。”纳特比姆本人也对螃蟹有兴趣——在烹调的意义上。尽管他吃多了小臂上会出荨麻疹。“进来。”他打开了门。不过是又一间活动住房罢了,奎尔想,地上铺着合成地毯,舒适的小卧室,起居室好像60年代的照片,只是屋角摆了四个保镖般的巨大的棕色音箱,碗橱那么大的厨房带有微型的冰箱和炉子,水池勉强能放进奎尔的两只手。浴室有一点奇怪。奎尔朝里面望了望,看见一根黄色的喷管盘在擦脚垫上,像只猎号。隔开的淋浴间里,有半只塑料大桶。“这是什么?”他问纳特比姆。
第三十二章 毛茸茸的魔鬼(2)
“以前我渴望有个浴缸——现在仍然渴望,你知道。这是我的凑合办法。他们用这些大桶装运糖浆。我把它锯成两半,安在这里。我可以蜷在里边。虽然不是很令人满意,可比冰冷的塑料帘子贴在身上强。”回到起居室,纳特比姆说“你听听这个怎么样”,便打开了一组塔形的音响装置。红的绿的流动的灯光、闪烁的数字显示、跳动的频带轮廓、橘红色的电脑指示顿时一齐闪耀起来。音箱发出了巨人般的吼声。纳特比姆把一张银色唱片放入碟仓,活动住房在巨雷声中震颤。音乐太响了,奎尔分辨不出任何乐器,只有一种搏动的震响,重组着他体内的原子,压灭了思想。奎尔把啤酒瓶塞进冰桶里,又帮纳特比姆把桌子推到墙边。食品盘上紧绷绷的塑料膜明显地颤动着。“第一批客人的车子一到,”纳特比姆喊道,“我们就把塑料膜扯掉。”他们在碗橱里找了一通,想找一只盛得下三十包炸土豆片的大碗,但是没有找到。“你浴室的那只大桶怎么样?”奎尔高喊道。“就今晚用一下。它倒是够大。”“对呀!来喝杯啤酒!纳特比姆的告别晚会正式开始了!”奎尔把炸土豆片倒进用肥皂擦洗过的大桶里时,纳特比姆朝夜色中嚎了一嗓子。
透过两边垂着橙红色窗帘的大窗户,他们看到一列车灯接近了窄桥。奎尔瓶中的啤酒在震响中颤动着。纳特比姆在说话,无法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特德·卡德第一个进屋,他绊了一下,撞到摆满食品盘的桌子上。他手里捏着一瓶朗姆酒,戴着一顶旅行帽,这使他的脑袋看上去活像一只有白化病的巨蚁的脑袋。他扯开塑料膜,抓了一把火腿片塞进嘴里。一群人拥了进来,叫嚷着,摆动着身体,像在比赛吃火腿和奶酪似的,抢着抓盘子里的食物。大把地往嘴里塞炸土豆片,就像烤鸡时往鸡肚子里塞填料一样。
活动住房在煤渣砖砌的底座上摇动着。房间里一下子挤得满满的,酒瓶都只好从人的头顶上传过去。特德·卡德在他身边。“我想告诉你一件事,”他举起一只边缘有缺口的矮粗玻璃杯,朝奎尔嚷道。可还没开始说,他就消失了。奎尔开始感受一种野性而迷乱的乐趣。父亲身份的结在今晚松开了,对佩塔尔和韦苇的思虑被扑灭了。他成年后只参加过两三次社交聚会,从没参加过只有男人的聚会。他想,普通的社交聚会是性爱和社交的微妙的羽毛球游戏,这个晚会则大不相同。这里有一种粗野的兴奋情绪,他想,那气氛不像在同纳特比姆愉快地道别,倒更像在码头酒吧后面停车场上的一场打斗。一股烟草、朗姆酒和脏头发混合成的臭味。特德·卡德的旅行帽又在他面前上下浮动,像在行屈膝礼一样。他用前臂揩了一下眉毛。“每个人都向我打听毛茸茸的魔鬼,”特德·卡德喊道。“可我要跟你讲。”
奎尔勉强能听见他那没完没了的独白。“我爸爸年轻时在拉布拉多……那时别人都叫他滑稽剧卡德,因为他是左撇子。说有一种感觉,好像他附近雪底下有一个洞。走路要小心,不然……旋转着笔直地掉下去……他走路小心翼翼……真恐怖。一天他带了他的好朋友阿方斯……他们来到宿营地……阿方斯说……‘没意思,我回去了。’我爸爸劝他……‘待到天亮吧,’……说服了。第二天早上阿方斯不见了。他的脚印笔直向前伸去,然后就什么都没了……脚印消失了,雪没有动过。”一个大小和形状都同十六磅火腿相似的胖脸挤到奎尔跟前。尽管他在喊叫,他的声音听起来却很远。
“你好,奎尔。阿多尼斯·科勒德。写食品专栏的。想问个好。不常到锚爪市来。在米斯基湾,你知道。为那些餐馆。”人群涌动着,奎尔被卷到了啤酒桶旁。纳特比姆的音响放着极低的打鼾和拉锯般的声音。然后,又是特德·卡德,嘴里露出一片火腿。
“我爸爸找了一根竿子。在脚印消失的地方四处乱捅。突然听见好像塞子拔掉的声音……一个蓝色的深井……锃亮的钢筒。他把竿子扔进去,就听到滑橇一样的呼啸声。”有人从他们中间挤过,奎尔想挤到前门去,用胳膊肘像桨那样划拉着。可是卡德又出现在他面前。“突然他后面有什么东西。一个毛茸茸的魔鬼像冰球似的跳进洞里……红眼睛。对我爸爸说……‘等我洗了锅子和盘子……回来抓你。’我爸爸……一口气跑了四十英里。”“我妻子死了。”奎尔呼喊道。
第三十二章 毛茸茸的魔鬼(3)
“我知道,”特德·卡德说。“这不是新闻。”十点钟,奎尔已经醉了。人多极了,屋子里拥挤不堪。纳特比姆挤不到走廊或门口去,就把尿撒在了蓝桶里吃剩的炸土豆片上,人们纷纷效仿。震耳欲聋的音乐使人发狂。院子里发生了两场打斗,脸涨得发紫的狄迪·肖维尔把纳特比姆的自行车扔进了海里。这个强壮的男人环顾四周,嚷嚷着要找一根房梁,他能用小手指头把自己吊在上面。丹尼斯出现了,他脸色枯黄,摇摇晃晃,手里握着一只朗姆酒瓶。一个奎尔没见过的冷面汉子脱掉了裤子在烂泥地上跳舞。二十个男人唱着歌把活动住房的后部抬了起来,踢掉了下面的煤渣砖,使房子发生可怕的倾斜。还有杰克,他一手搂着丹尼斯,从他瓶里喝酒。一辆卡车胡乱地往别的车子上撞,闪光的碎玻璃喷射到地上。比利·布莱蒂躺在台阶上唱着无声的歌,强迫每个人从他身上跨过。人群摇摆着,进入了越来越疯狂的状态。叫声吼声同震响的音乐混在一起,大家狂放地高声大笑,又跳又蹦。口音重起来,到最后全是外港的老土话,奎尔一句也听不懂。一个消瘦的黑发男人站到了台阶上,这人个头比那些大下巴、没脖子、头发黄里带红、胸脯像粗桶的当地人高出一英尺。他举起了从纳特比姆的木头堆旁捡的一把斧子。“哈!”他叫道。“想走是不是?咱们要把他留在这儿。来啊,伙计们,去把它砍了。带链锯了吗,内迪?”
纳特比姆惨叫道:“不要!不要!别碰它!别去动它!”一阵呼啸,十来个人跟着黑发男人冲了出去。奎尔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就发现自己被抛下了。人们丢下他到别处去了,每次都是这样。奎尔走了出来。什么都没有改变。在一阵被抛弃的气恼中他踉踉跄跄地顺路走去——去哪里?某个地方。“奎尔,你这该死的快回来,帮我去救它!”可是纳特比姆的号叫被刺耳的声浪淹没了。那群人冲到系着“波罗哥夫”的船坞上。有的从自己的小运货汽车后面拿来了链锯,有的带着棍棒和石头。黑发男人冲在最前面,吼着,“我们喜欢该死的老纳特比姆!”那条朴素的小船停在码头旁,已经修缮一新,贮备了食物,淡水箱注得满满的,新的缆索,几处金属的地方擦得锃亮。这帮疯狂的人一起拥上了船,纳特比姆摇摇晃晃地赶来,又是哭喊又是笑。黑发男人举起斧头,使出浑身的力气照甲板砍下去。一把链锯深深锯进了桅杆。一片敲打和拧拽的声音,“波罗哥夫”的碎片落入水中溅起阵阵水花。黑发男人拎着斧头钻到甲板底下,没几分钟就把船底凿穿了。“各人逃命吧。”他嚷着冲到前面,跳上了码头。十分钟后纳特比姆的船就沉入了水底,只能看见一个舱顶,像泡了水的筏子。奎尔不记得怎么离开那个混乱的大漩涡的。刚刚还在那儿,现在却趴在了桥对面的沟里。他灼热的嘴尝到的空气像水一样。还是他掉到了水里,正在夜里无舵地航行?他爬起来,踉跄着脚步,回头望望活动住房。一排斜斜的、亮着灯的窗口,像一艘正在下沉的客轮。五英里之外的船只都可以听到纳特比姆的扩音器的声音。一群人的狂吼。他走了,蹒跚地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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