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身体充满鸦片》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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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门，我不知道为什么要让我这个骗子经历一场情感的劫难。从三清山回来，R先生的身体就每况愈下，他经常出没于医院。他不让我陪着他去，让小D陪。有一次，小D红着眼睛陪R先生从医院回来。我知道，小D和R先生的感情一直很好，他们简直像是兄弟一样。小D找到我，说，珂珂，R先生的日子不多了，你好好陪着他。
我说，是不是他的生命本就只有一年了，所以他才会和我签一年的合同。
小D说是的，R先生是个商人，商人一般都会进行成本核算。
小门，你知道吗，此后的时间里，我几乎都在陪伴着生病的R先生。R先生的太太来看过他，他是一个高贵的女人，每一次来，她都会在R先生身边静静地坐上半天。有一天太太走到我面前，说，珂珂，你很像我先生的初恋女友。我说是吗。太太扭了一把我脸上的皮肉说，我以为他的初恋女友去了海外，我就赢了。但是我没有想到初恋女友在他心里那么重，我输得很惨。
我望着太太的远去，我知道，太太的心也一定是痛的。那么，我们三人之间，又有谁的心不痛呢？
小门，现在秋风落满枝头，秋叶已经凋零，在寒秋来临以前，R先生已经去了另一个世界。那时候是初秋，我记得那天午后的阳光很好，我推着R先生的轮椅在院子里散步。R先生已经很虚胖了，那是化疗的结果，他的头发也很稀疏了。R先生说，珂珂，难为你了。R先生说，停下来吧，让我晒一会儿太阳。R先生说，阳光多么好啊。后来，R先生就不说话了，　因为他微笑着离开了人世。我抱着R先生的头，开始流泪。一直到黄昏，到日落西山，我都抱着R先生的头流着泪。小D找了过来，我的眼已经肿胀了，我说，小D，R先生已经去了。小D没有哭，只是发着呆。
我为R先生守了两天的灵。在他的灵堂，我望着他的照片不再流泪，而是微笑着。我坦然地面对着R先生的亲人，面对着R先生的太太和她十岁的女儿。R先生女儿走到我身边，用一双大大的眼睛看着我，对我说，阿姨，妈妈说我爸爸喜欢的女人是你，对吗？我不知道如何回答，只是笑着摸了摸她的短发。小女孩又说，爸爸喜欢的应该是我，如果他喜欢的是你，他怎么可以喜欢两个女人呢？小女孩把自己也称作了女人，但是我却笑不起来。我搂住她小小的身子，开始从微笑转为哭泣。穿着一身素服的R先生的太太，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我。小女孩伸出了手，轻轻擦擦我的眼泪说，阿姨别哭，爸爸正在去天堂的路上。
R先生入土后，小D按照合同，要送我去加拿大，要给我一百万。我说，我不要了，你送他的孩子去加拿大吧，他十岁的女儿，才是最合适去加拿大的人。我也不要一百万，我只是一个骗子而已，我继续行骗，我在骗人小钱小财时，周旋于男人身边时，才有快感。小D久久地盯着我看，小D后来说，R先生说了，一定要照顾好你此后人生的每一步。你不想去加拿大可以，但是这一百万，还是你的。如果你现在不想拿，那么，我替你存着。
小门。想起来可笑吧，其实我这个骗子，是有一百万块钱存在银行里的。只是我对爱情，万念俱灰。现在我在海滩边的一间小屋子里，回想着和R先生在一起的时光。现在，让我去爱一个年轻男人，已经爱不起来了。我喜欢R先生的温厚，的大方，的善解人意，的智慧和洞察世事的能力。这些，都是你和你的同龄人所没有的。
小门，我误打误撞撞入了一场爱情的深处，只是R先生的初恋女友，一定还不会知道一个男人，会爱她那么深。如果她知道了，一定会为一个已经离开人世的爱着她的人默默流泪。而我认识了你，也是一场天意。我在R先生生病期间，动不动出来骗人，主要是骗你。我是抽空来设一场骗剧的，但是骗来骗去，我碰到的都是善良人。我想，我不会再去骗谁了，因为骗到最后我自己身心俱疲。受伤的，也是自己。
小门，谢谢上天让我认识了你，谢谢你的阁楼收留过我，谢谢你的臂弯曾经让我温暖，也谢谢你去苏州大学找我。我相信你的感情是真的，所以我才会听说你去苏大找我时，突然心中涌起万般滋味。我是一个女人，当然也会有自己的感情。你对我的好，我怎么会无动于衷。现在，我选择了一种平静的生活，现在我在边抽烟边给你写邮件。这儿的秋天，不是很冷，我穿着单衣，经常在沙滩上走走，听听潮声，看看大海。杭州的秋天一定寒意很重了吧，我能想象街上的行人缩头缩脑的样子。
小门，以前我抽三五，现在我抽一种叫做繁花牌的香烟，在这儿的华人区里很流行，是女士烟。烟盒上画着一朵瑰丽的花，有一种艳的感觉。女人的一生，就是花的一生，所以，我不抽三五了，我抽这种叫做繁花的香烟。我也是一朵花，小门，祝福我这朵花，在海边的静静开放吧。花期也许是一年，也许是一生。
亲爱的小门。我用一颗真诚的心，来写下这封信。我的故事，也讲完了，讲完以后我的心会更加平静。像R先生一样，有一天我们都会消失，但是在消失以前，你我都得好好地去爱一场。小门，找一个女朋友，呵护她，关心她，给她爱，并且陪着她走过一生。我会祝福你的。
我曾经说过，你不属于我，我不属于你，但是我们相爱着。亲爱的小门，也请你祝福我。
珂珂
失眠的夜晚让我数羊
我给珂珂回了一封长长的邮件。
我只是一个医药代表，我想我不能把她的故事写成一个优秀的小说，但是如果有时间和心情，我会试一下。我在想象着她的沙滩与海边，想象着她海边的屋子该是什么样子的，是不是像我的阁楼一样，有一个木窗。写一封长长的回信，花去了我一天的时间。但是令人失望的是，我再也没有收到珂珂的回复邮件。我想，珂珂，从此后在我的生命里，彻底地消失了。
有一天我又去了美加乐超市。我买了一些食品，在收银处，我看到了一个长得很像珂珂的超市收银员。但是她一定不是珂珂，因为我看到了她脸上的一颗泪痣。她用职业的微笑和我打招呼。我笑了，我问她有没有一种叫沃特加的前苏联产的酒，有着一种青草味道的酒。她说有的，你去货架上找找。我说我找过了。珂珂于是叫了另一个超市里的工人帮我去找，一会儿，果然看到那个人提着两瓶酒出来。
她说，你喜欢喝这种酒？这种酒很少有人喝的。
我说是的，但是《苏州河》里一个脸上长满粉刺的男人就喜欢喝这种酒。
她说，但是你的脸上没有粉刺啊。
我笑了笑，我说我早就过了青春期，再长粉刺才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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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这是一种烈性酒，你不要贪杯哦。
我想我是不会贪杯的，但是我的脑子里挤满了《苏州河》里的镜头。那是一部拍得不坏但也不很好的电影，我喜欢里面的镜头语言，有些借签外国电影的手法，特别是《西西里的美丽传说》。我总是在一些中国电影里看到外国电影的影子，这真是一件奇怪的事情。
我常来这家超市，所以我常能看到这个长得像珂珂的女孩子。她扎着辫子，模样清纯。好多次我在超市里旁若无人地和她说话。我说你叫什么名字，她说，我叫菲菲。
我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
她说，是不是长得像珂珂。
我吃惊地问，难道你认识珂珂。
她微笑着说，珂珂是我的表姐。
后来我知道她是从一个叫做街亭的小镇来这儿打工的。街亭两个字，很容易让人想起古时候杀人的刑场，但是毫无疑问，这两个字有着一定的诗意。菲菲并没有成为我生命里的女人，而是成为了我的好朋友。我约她去斯里兰卡的空气，带她去我的阁楼。她翻看我的影集，用我的电脑上网，像极了珂珂当初的影子。只是她不是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