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抚生·孤暮朝夕》第57章


“你仗着摄取元灵之术为所欲为,肆意践踏我幽都也就罢了,就连昆仑墟也不放在眼里!”土伯唯恐黎仑中计,“这狂妄小儿全无半点悔意。还请众神君速速将他拿下,还我幽都和夜游神一个公道!”
“我唯一后悔之事就是在玄陇山时只断你一臂。”灵鸷连看也不屑于看向土伯。
黎仑按而不发,似在掂量着灵鸷的斤两,他身后的天魁星却突然闪身而出,高举四棱鸳鸯锏朝灵鸷当头砸下。
“你真当昆仑墟怕了你不成?”
天魁星身高丈许,力大无穷,锏落之处可令土崩石裂。灵鸷持伞轻轻一挑,锏身如被吸附在通明伞尖。天魁星面色怔忡,还未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元灵化作星尘顺着四棱鸳鸯锏倾泻而出。灵鸷这一下看似举重若轻,其实也倾注了全力,淡淡星尘光辉瞬间聚拢于他额间,映照着血污斑驳的面庞,如戾魂又似魔神。
他的伞中剑也随即出鞘,幽蓝之光静谧而摄人心魄。
“白乌氏已非从前的白乌氏,昆仑墟也不是当年的昆仑墟。你们非要一起上,也不是不可以!”
“是烈羽……不是说它已断于朝夕之水?”
“白乌人何以能持烈羽剑?”
黎仑身后传出悉索低语之声。孤暮山一战中,天帝一方众多天神折损于晏真手下,他与烈羽之名至今在上界仍有流传。
天魁星位列北斗三十六天罡,是天宫星宿正神,可在白乌小儿手下不过是一个盛着元灵的容器。这让人不禁遥想起昊媖犹在时白乌氏令神魔闻之丧胆的威名。白乌氏这么多年消声觅迹,包括黎仑在内也认定他们后辈凋零、自顾不暇。然而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他们终究还是错估了。
黎仑心中自有一番权衡,他正思量着是该率众而上,一举将白乌人诛杀,还是亲自出手让他死得心服口服。宣眀忽在他身后低语道:“白乌人自知必死,不过是想拼个鱼死网破罢了。杀他有何难,然而你我人多势众,齐齐对一小儿下手,日后难免落人口实。你不曾听他方才说了,他甘愿认罪伏法,只需放他同伴一条生路,我谅他不至于出尔反尔。毛绒儿是昆仑墟之人,剩下的那个仙灵,我们要他性命有何用?”
黎仑与宣眀交好,知他所言在理。白乌氏张狂跋扈,自恃镇守抚生塔有功,俨然凌驾于众神之上,在昆仑墟面前也很少作小服低,黎仑这些天界旧神心存不满已久。所以土伯来昆仑墟告状时,黎仑一听是白乌人所为,略略盘问一番之后,当即率众前来讨伐。
事后想来他确有考虑不周之处。且不说青阳天君与白乌氏关系匪浅,白乌氏向来也不是好惹的。黎仑不知晏真与昊媖私情,但一个寻常白乌子弟断然不会将烈羽剑拿在手中。他旁观那白乌小儿收服天魁星的手段,扪心自问亲自出手也无把握将其一举拿下,此事万一处理不当,难保不会落得一身腥臊。
他不过是想给白乌氏一点教训,这小儿甘愿听凭处置自然再好不过。
“还不住手!”黎仑一声喝止之下,天伤、天微等五位星宿与宣眀同时出手。灵鸷收回通明伞自保,天魁星这才得以脱身,被拖着退了回去。
“你与土伯各执一词,昆仑墟不便插手私怨。但夜游神身负天职,你万万不该逞一时意气将其杀之。天规不可违背,你既已亲口认罪,我必须你降下惩戒。念在你年幼无知,罪不及亲族随从,只要交出烈羽剑,伏首认罚,此事就此了结。”
黎仑此言一出,土伯和绒绒都感到不服。
“黎仑神君,怎能便宜了时雨那小贼!”
“不是他的错,凭什么要他一人承担……”
黎仑冷淡道:“此事轮不到你们置喙。”
灵鸷移步时雨身旁,以手轻触于他,似在察看他的状况。他的掌心穿过时雨额际,触碰到的已非实体。
“放心,他本无形体。既未消散,可见没有伤及根本。”黎仑见灵鸷默默凝视那仙灵良久,便想要打消他的疑虑。
土伯拜访昆仑墟时曾告知黎仑,白乌人身边有个来路不明的仙灵,与震蒙氏聻有关联。这仙灵心思诡诈,法术也颇为精奇,得了玄珠后更是如何如何了得。聻是鬼物罢了,震蒙氏尚在时也不过是真人,黎仑从未放在眼里,玄珠倒是个久未听闻其下落的稀罕物件。黎仑信以为真,一照面就对这仙灵下了狠手,只是没想到他竟如此不堪一击。可见土伯惯会夸大其实,也不甚靠得住。
无需黎仑多言,灵鸷一探之下也知时雨元灵尚无大损。时雨是灵体,被般若钟所伤之后暂时无法聚形,假以时日应能复原如初。
灵鸷将剑返入伞中,缓缓对着黎仑举起了执伞的手。
“灵鸷,不可将剑交给他,他会用般若钟教你神形俱灭的!”绒绒惊慌失措道。
黎仑笑笑,灵鸷的伞和剑一并脱手。
变化出手臂的黎仑小心翼翼地抽出烈羽剑,熟悉的寒光仿佛勾起了沉淀已久的过往。黎仑眼神冷了下来,示意随从将其放入“无往金匣”之中。
“无往金匣”是昆仑墟的宝贝,历来为守卫神官持有,用以困住那些有灵性的宝物。匣中自有天地,但凡被收入其中者,如无守卫神官的口令决计无法脱离,更不能再施展神威。休说是烈羽剑,就算是白乌雷钺进了匣中,黎仑也不担忧。
黎仑亲眼看着“无往金匣”在面前合拢,眉间的扭结才稍稍松懈了。他朝宣眀点了点头,宣眀将绒绒拎至脚下,捆仙索灵蛇般缠上了灵鸷。
灵鸷手随心动,捆仙索的前端竟被他抓绕在掌心。
宣眀面露诧异,“这就反悔了?”
“你们答应过会放过其余人!”灵鸷再一次求证。
“你若守诺,我们自会言出必践。”宣眀笑道,“不过毛绒儿非要回昆仑墟,我可拦不住她。”
“宣眀你这个坏蛋,你几时学会了和黎仑一个鼻孔出气。亏我当年还把你当成了朋友……”绒绒破口大骂。
“你的友人不是都在下界了吗?”宣眀不紧不慢地回了绒绒一句。捆仙索在灵鸷松手之际瞬间将他困缚地严严实实,宣眀再一收腕,灵鸷被牵动得跪倒在地。
“为什么非要这样呀!”绒绒顿觉大势已去,如被极其锐利的刀子将心削去了一块,还来不及疼痛,惶恐已先一步将她击垮。谢臻气若游丝,时雨仍蜷伏在地,仿佛一阵风便会让他散去。可是怎么办,她一点法子都没有。只恨从前贪玩任性,要是她有宣眀的法力,如今也不会眼睁睁看着同伴受苦。
第43章 偷天换日
就在灵鸷趔趄跪倒的同时,两个黑影自背阴处悄然浮现。这影子徒有人形,如剪纸一般薄,轻飘飘的全无重量。他们所到之处光亮瞬间黯淡,看不清面目五官,依稀可分辨出一个手摇灵幡,一个拖着长棍。
“不好,是幽都鬼差来了!”绒绒惊道。
宣眀讶然与黎仑耳语了几句,不少天兵神将都对那黑影流露出好奇又嫌恶的神情。
黑影似对外界的存在并无感知,满天的神灵当前,也未见他们驻足或迟疑。他们眼中只看得见垂死的凡人。
鬼差飘飘荡荡,最后聚拢于谢臻身上,三簇火焰和七点流萤似的微光自谢臻身躯中游离而出,正是他的三魂七魄。这一幕落入灵鸷眼中——他明明已如上次那般护住了谢臻心脉,可保谢臻不会因伤重而死去。这样无论他下场如何,只要天兵散去之后时雨和绒绒还在,自会想办法照料谢臻。眼下竟突然有鬼差前来拘魂,不用说,定是土伯作祟。
“这就是你们信诺?”灵鸷在捆仙索的困缚之下周身动弹不得,只能咬牙看着上方的绰绰身影。
“我自然会放过你的同伴。但鬼差出自幽都,他们的行事与昆仑墟并无关系。”黎仑轻描淡写地回应灵鸷的质问,“我说过昆仑墟不插手私仇,你有何不满,找土伯就是。”
“我断你一手,陪你一命还不够?”灵鸷对土伯道:“他只是个凡人!”
“凡人身死魂归幽都,这是天经地义之事。”
土伯的瓮声中有压抑不住亢奋和得意。他也瞧不上区区一个凡人,但了结这个凡人的性命能让白乌小儿在死前体会到更深的痛苦,举手之劳,何乐而不为?
臂上利爪本是土伯通身最为强大之处,自被灵鸷斩断一侧,土伯尝试过无数法诀和灵药,都没有办法让断臂重生,他的残缺之身在幽都受尽了小鬼们的嘲笑。每到入寐之时,臂上伤口和体内元灵都会隐隐作痛,一闭上眼,烈羽剑和断臂齐齐落下的场景仿佛还在眼前。
更让土伯耿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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