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不值钱的经验》第13章


这个心境出发,我认为哲学观念之争,虽然好看,但却没有结果,没有结果,在我看来,就像看电影总是让你在中途停上,这不符合我的习惯,有点没劲,宗教也一样,一本《圣经》,引起多少争执,并且那争执的内容还是语言以外的,也就是说,人们用语言来争执那些基本不用能语言表示的事物,真是叫人一头雾水,宗教家之间也存在竞争,但那更像是一种基于道德上的竞争,但圣人与圣人比起来,在道德上往往都是完美的,而他们的理论又都是在某种意义上讲,是很难证实的,所以,我们应当相信他们中的哪一个呢?我常常想,如果他们能设法带着彼此去验证他们的理论,那么他们之间还有什么可争的呢?如果他们能带我们去一趟,我们还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们呢?
于是,我把目光放到科学上,在那里,把不可证实的理论叫做假说,我们可以去看那些至今仍未发现反例的理论,这种理论有种优点,就是具有一个完整的故事,起初,有各种想法,最终,由一种想法占据了上风,在这个问题上,人们再想不出更完美的理论了,那么,这个理论就很像真理一样站在那里,等待着不服的人去找到反例,并且建立更好的理伦……我最关注的领域是数学,这不仅由于数学具有严格的语境,也由于数学本身的精美与简洁,在这里,数家们的自由意志几乎得以摆脱各种意识形态上的束缚,运用理性,自由地思索一些有趣的问题——回到这本书,希尔伯特是一名数学家,1900年,他38岁,在巴黎第二届国际数学家大会上,提出了23个数学问题,我们知道,科学研究的目标就在于解决问题,这些问题可能出于实际需要,也可能由经验衍生,还可能是从心灵中自行产生的,希尔伯特认为,科学领域只要能产生出大量的问题,就充满生命力,问题没有了,就预示着发展停顿了。所以问题在他那里特别重要,一个世纪过去了,他提出的问题促使数学发展了,新领域诞生了,旧的领域得到了新生命。
这二十三个问题涉及数学的诸多领域,数学家们在解决这些问题时,需要在人类思维与经验之间做反复的碰撞,并且,这些思想的过程,可以描述出来供大家欣赏,让人感到数学的形式之美,还能让人看到人类在面对问题时的喜怒哀愁。
其实,那里面的每一道题都很有意思,看看这本书,会使人情不自禁地有一种雄心,那就对已经知道的东西很不满足,甚至是对不满足的不满足,人类虽然在宇宙里很渺小,但人们懂得这一点,所以人类并不是完全的悲观,宗教教导我们把人与宇宙当成一个整体,通直观或静观来把握,而科学则教人如何能过理性辩认由人类自己开辟出的道路,并设法把这些道路连在一起,虽然人们并不确切知道这些道路通向哪里,但人们相信,人们的行动必有其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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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观的真实(1)
我喜欢语言,我认为在人生的一生中,学习说话、学习使用语言是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甚至认为,正确的说话,可导致正确的行为,所谓的道德无非便是如此。尽管维特根斯坦部分地击碎了我的这一信念,但他并没有说出语言之外还有些什么,所以,剩下的信念在我心中仍然很顽强。
我是一名个体生命的记录者,也是一名信息传播者,这是我这两年来自命的身份。全因我对人生怀有无法磨灭的眷恋之情。这情感令我去捕促人生中令我产生价值感的事物,一句好笑的话,一个故事,一段情,一个观念,说句酸话,还有某些真理。
由我的局限性,我的记录是主观的,我传播的信息也有很多是错误的,但我尽力使之具有效率,使之正确。
五六年前,在朋友的纷纷议论下,曾经一度想放弃写作,他们说我是主观的,我观察到的一切,他们认为并不可信,老牛就多次在谈话中指出我的前后矛盾之处,事后我分析,那是因为我极力想使我所描述事物具有出奇的效果,使人发笑,更因为,我对我讲的事物怀有感情与想象,很多时候,是强烈的感情与想象。就是这些,促使我怀疑当一名作家的意义。
叫我重拾信心的是读《圣经》与佛经,我发现,就连圣徒说的话都是含有感情的,接下来,我发现,几乎所有的文字或符号都是含有感情的,也就是说,他们都是主观的,那么,主观这一问题该不会是障碍了吧?主观就主观吧。而人们所说的客观的表达,也许只是统计意义上的表达吧。
小的时候,非常重视自己的隐私,认为那是不可告人的了不起的东西,因为那时候我很自我,以为自己与别人不一样,以为自己很特别,以为很多事情只是属于自己,而且认为自己的事情一律超常重要,那时,我眼前的世界很小,很封闭,我有很多禁忌,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我不知在那些禁忌内含有多少人类的恐惧。
青春期时,有一天在书店里随便翻到《金赛性学报告》,令我获得一种有点类似人类学的目光,忽然,我发现,那些每个人斤斤计较的小隐私,不过是些个人顾忌罢了,这些顾忌,对他们有利,他们很想合乎那些规范:小到找情妇不与老婆说,大到以一种听起来很好的名义骗着别人去死。我是个简单的人,记不住那么多弯弯绕的事儿,所以不喜欢那些顾忌……当然,随着年龄增长,发现顾忌也有顾忌的道理,有时候,你不遵守,只是给自己和别人添麻烦,人们需要最简单的梦想,他们为了简单地提高效率,甚至宁愿欺骗与被欺骗,而我的个人偏好,对此是深感不安的,我一直认为,既然是敢于做出来的事情,就应该敢于说出来,不然为什么要去做呢?那时,我不理解人们对于责任的逃避,人们只想占便宜,然后一走了之,这使我看不起他们。多年以后,我感到这些人的可以怜悯之处,市俗世界人的欲望是相差无几的,目标是单调相近的,若是不能用大家都同意的手段去得到,那么有些不服命运的人就去偷去抢,总之,那邪恶也是压抑不住的……这令我感到,诚实是非常艰难的,罗素因为所处社会等级比较高,一直生活在比较友善的环境内,连他都在晚年说,“我痛恨谎言,不想说些违心的话,有时候因为环境所迫,不得不如此,但我还是让自己尽量地不撒谎。”这一段话一直叫我感到很亲切,他是替我说出了我的心意。
我的小说发表后,有些人认为那些事情是不真实的,这叫我深感自己的努力无效,当你告诉他一件真事儿的时候,他们却当你讲了一个故事,而当你向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他们却认为那是真实的,这便是普通读者局限性,他们只相信他们愿意相信的东西,这一点也不怪他们,因为人们的环境不同,对于人生的经验也不同,而且,从一个绝对意义上说,人人都是白日梦游者,很难区分想象中发生的事情,与已经发生过的事情这两者的区别,并且,叫我感到更为复杂的是,绝大多数人都不认为真实是最重要的,人们的信念千差万别,人们只从这个世界中选取让自己感到最舒适愉快的东西,好让他们今生感到舒适愉快,对其余的一切视而不见,这种冷漠叫我倍感无聊与羞耻。无论在何种情况下,我也不认为了解真相是一件不道德的事,再该死的真相我也想知道,我理解“人生如梦”这样一种悲叹,但我认为那是别人偏好的人生,我希望,我要求自己,至少我的人生要比梦更加清楚一点,因为这是人生,不是梦,就如同我始终认为,我在想象中吻到一个姑娘,与我真实地吻到一个姑娘是不一样的,后一种更能令我感到我在活着,倘使连这个界限都消失了,那么我还不如就地死了吧,我认为那样更接近于梦想与现实间的模糊不清——作为人生,就是要去分辨、去弄清,然后去顺从,这是我认为的科学的精神,也是我的另一种信念。
主观的真实(2)
圣人对其余的诸多事物并不是十分感兴趣,而作为人类,是什么都想知道的,圣人只是作为人类发展的诸多可能性之一,我说过,目标即偏好,在我眼里,基督教的目标是对永恒的偏好,而佛教呢,可看作是一种对于无偏好的偏好,它们都可能是真实的,但对于想知道如何到达水星的人类来讲,它们没有科学技术更真实,我知道,对于绝对主义者来讲,这两者是不可比的,就像说水没有雾更真实一样,作为一个肤潜的怀疑论者,我认为,从某种角度来讲,什么都是可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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