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小渔》第1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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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节:红罗裙(5)
〃Hi!〃
海云抽风般扭转身,见楼梯上出现的是卡罗,卡罗微笑着,刚刚从午觉中被她的叫喊惊醒,脸上是浅睡后的红晕,他已走到海云身边,黑绿的大眼关切地看着她。海云第一次看见他安顿下来的嘴,面颊不再有咀嚼口香糖的轻微曲扭。
海云不知怎的往后撤一大步,像是害怕这个完全不同的卡罗,卡罗竟是如此友善。对于她这三十七岁的继母,卡罗的存在原来是暗暗含着某种意义。
〃我帮你?〃卡罗用五音不全的中文说道。
海云惊惧地笑笑,摇摇头。双手在背后扯住丝质衣裙的两扇门,只要她一松手,它就会滑出她的控制。
〃我会帮。〃卡罗逼上一步,〃将会的我都会。〃 〃将〃是他对健将的叫法。
海云没料到他会讲中文,讲英文原来只是在这房子里造成一股势力,一股优越的、排外的势力。现在只有他和她俩人,没什么可排外了。卡罗丝绒一样的目光看进海云眼睛,海云的眼睛快快躲开去,〃不用。〃她说,依然将双手背在身后,扯紧裙的开关。向后背起的手使她原来就丰润的胸挺送出去。
卡罗微侧头,想一会儿,说:〃为什么?将能做的,我也能。〃
〃不,〃海云柔声说:〃将是我生的。〃海云清清楚楚地说。
卡罗马上收回伸进她眼里的目光。海云第一次见卡罗如此谦卑地一笑。
健将学校的功课很忙,他总是早出晚归,有时全家睡下了,他才回来。海云洗衣时嗅出健将所有衣服上都是冲头脑的汗臭。她没去多想,男孩子总是动动就臭烘烘的。
卡罗却像与健将调了位置似的,从早到晚待在家里,海云几乎总在试穿衣服时碰到他。他不再申请帮她,只静静看她一会儿,并不看她身上各种莫名其妙的新衣,而是直朝她眼睛看,直看到海云对他和她是怎么回事渐渐醒悟了。
海云这三十七年没爱过男人,或者她爱的男人都不爱她。从来没有一个男人像卡罗这样往她眼里死找她。她逐渐不再追问健将每天学校里的事;健将像是不再重要,反正他是她自己的一部分,总会在那,跑不了的。
这天卡罗对她说:〃我那儿有更大的镜子。〃
海云装没听见。卡罗转身走了,海云不知怎的就跟他上了楼。卡罗请她进了自己屋,然后关上门。
海云身上着的是件白色晚装,无袖,从腋下隐隐透出少许腋毛。海云看着自己,眼的余光见卡罗接近了她,步子动作都轻柔得像丝绒。卡罗……你这金子堆大的少爷。海云想着,爱慕地、嫉恨地轻轻咬住牙关。
卡罗的眼睛大大地瞪着。海云突然发现它们也是孤独的,不亚于她自己,不亚于健将。不,海云想,卡罗是她所见到的最孤独的一缕魂。这孤魂在这幢城堡里徘徊了多少年、多少年,似乎早于他被那个胖大的金发母亲孕育、娩出。
卡罗的手指很轻地顺着她平整、年轻的脖颈滑下。那无听众的钢琴家的手指触摸着她的肩、臂。海云见镜子里的自己已是浑沌一团白色,已溶化得没了原形。她从没体会过这个溶化过程,它真值得拿死去换。
海云感到那双无出路的钢琴家的手移向她的腰部。忽然,卡罗以一个令她意外的动作矮了下去。她清理一番视觉和感觉,发现他跪在她双膝间,脸埋在她稀滑的白色裙裾上,浑身虫似的蠕动,拼命躲避他想要去触碰的部位。多没出息,没出息得又如此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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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红罗裙(6)
〃I…love…You!〃他啼溜着鼻涕,口中发出喝粥般的声响。
海云一动不动,但浑身都是邀请。
俩人同时听见车房门启动,周先生回来了。
海云穿着白色晚礼服在厨房烧晚饭,周先生看不透似地看了她一阵,问:〃穿的这一身是什么东西?〃
海云擂小鼓似的剁着菜刀,一边答:〃穿着玩玩啊!〃
周先生〃哼〃了一声,意思是:〃花这么些钱就〃玩玩〃啊!〃
海云轻快地将菜倒进升起烟的油锅,没像以往那样回敬他。现在她不只有健将,还有了个卡罗,因此对这个七十多的丈夫,她从此可以不一般见识。
炒到最后一道菜时,健将出现在厨房门口,脸让汗淌得白一道黑一道。
〃哎哟小死人!放了学哪儿去了你?几天不照你面!〃她边说边欢天喜地搅着炒锅:〃把妈想得!……〃她没意识到自己在撒谎:这些天的夜里,她躺在黑暗里,听着周先生斯文的鼾,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卡罗。
海云甚至没留意儿子的明显消瘦和病马般迟钝的眼神。
〃去洗洗脸!疯得你……〃她喜悦地责骂儿子,将炒好的菜一飞腕子倒进瓷盘。
晚餐桌上是两只冷菜,四只热菜,气氛远不如往常沉闷。海云顶忙,给健将不断夹菜,又去不时答对卡罗那双眼睛。周先生瞥几眼海云白晚装上罩着花围裙,摇头笑笑,还是决定对妻子的荒诞装束不加干涉。饭吃到一半,电话铃响起来。
卡罗接的,却马上将话筒递给健将,脸上是等看好戏的表情。健将完全木然地捧着话筒,忽然求救地将脸转向母亲。
〃怎么回事?〃海云问。
健将没说出一个成型的字。
〃学校来的电话……他五个礼拜没上学!〃卡罗说,以尖而长的拇指点点健将。
健将恶狠狠朝卡罗瞪去。
卡罗像根本意识不到健将的存在,抽出一根口香糖,嚼起来,〃学校说,他们正在考虑开除他。〃
〃根本没这么说!你狗日的瞎编!〃健将对卡罗吼道。
周先生一拳擂在桌上:〃你嘴放干净点,不然我马上可以请你滚出去!〃
海云还没反应过来,鼓着眼看看健将,又看看周先生。
卡罗对父亲咕噜了一长串英文,一面咕噜一面继续以拇指点着健将。那是只鄙夷而傲慢的拇指。
周先生脸完全青下来:〃你干什么去了?!五个礼拜,你干什么去了?!〃
健将不语,闷着头。海云知道儿子没出息得十分彻底,但无救到这步田地,她是意外的。她挪到儿子身边:〃说呀,你没上学,是不是哪儿不舒服?病了?还是老师种族歧视咱们?跟妈说呀!〃海云恨不能为儿子想出所有借口。她用手臂环住健将的肩,脸几乎贴上去瞅他,希望瞅出什么病来。
〃他有什么病?没看他刚才吃多少?〃周先生大声道,布满老年斑的脸和手都在打颤,像是随时会厥过去,了结他勤劳兢业的一生:〃他以为他这辈子就可以靠我养,吃我的、喝我的,靠我一天十个钟头趴在写字台上,来养他!〃
海云看着自己年老的丈夫的额角,一根紫色血管蚯蚓般拱动。
卡罗这时也在看父亲的额角。他轻轻在父亲背上抚两把,又对他轻声讲了几句英文。
海云似乎突然明白卡罗在讲什么。他在撺掇父亲,离间父亲与健将。海云捡起一只青花细瓷盘掼在明晃晃的打蜡地板上。人们全抬头,只见她脸狰狞了一瞬后,去净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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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红罗裙(7)
〃废料东西!杂种?你仗着谁呢!你心对口、口对心,说句实话:这些天你动的什么脑筋?打的什么下流主意呢?当我不明白你?别迷了心窍儿,废料玩艺儿!……〃
健将完全不懂母亲在说什么,猛抬起头,两眼死死噙住泪。他突然纵身,抄起地上碎作两半的瓷盘,向卡罗砍去,砍到了卡罗额上角,一个细红的月牙儿刹那间晕开,不一会,血从卡罗捂在伤处的手指缝溢出。
海云扑住健将,嘴里念咒似的说:〃杀!先杀你妈!是你妈的报应!……〃
周先生已打了报警电话。十分钟后,警察们来了。三三两两的街坊在自己院子门口往一五○张望,蹊跷死静了二十年的这座银灰城堡怎么今晚让警车给热闹起来了。周先生到门口去抱歉,说家里的报警装置不小心被碰响,一场虚惊而已。
周先生和海云商量,送健将去一所寄宿男校,在五百里外,学费极昂贵。海云点了头:周先生肯出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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