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亲密到诱惑》第27章


续到了秋日降临时,一个晚上,女人的高跟鞋声挟裹着一阵树叶的凋零声从窗外飘来。我感觉到那女人在喘息,她已经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了。所以,是那个男人把他抱到楼上来,我打开门,我想去帮助那个男人。
男人说她全身在发烧,烧得很厉害,应该到医院去。温州女人听见了男人的声音。她低声说:“我不去医院,我决不去医院,我知道,我患上的是不治之症,医生救不了我的性命。”女人一边说话一边笑了,伸出手来勾住男人的脖颈哀求着他不去医院。
我帮助女人烧了一壶开水,我把我的几个苹果送给女人,那几天,男人留下来照顾女人。女人躺在床上,男人守候着她,有整整一个秋季。我能够感觉到男人扶着女人下楼梯时的声音,女人依然固执地穿着她喜欢穿的高跟鞋,他们会穿过铺满秋叶的小胡同到田野上去走一走。有一天午夜,我感觉到那个男人叫了一声,我拉开门,推开了他们半掩的门,温州女人躺在床上,它恬静而幸福地睡着了。男人嘘了一声,然后轻轻地靠近女人,男人把温州女人安葬在他家族的墓地上,不久之后,我离开了小阁楼,如今,那座阁楼被夷为平地。
1982年 第二次恋曲
现在,金沙江水拍溅着我的衣裤时,我终于可以感觉到1969年朦胧无知的视觉中一男一女约会的世界。长箫携带者坐在我一侧,从一开始,我就带他寻找到金沙江,一只长箫被他从南方背到了北方,又被他从北方背到了南方。一只长箫从旅馆的窗户伸出来时,我看见了长箫的颜色:灰暗的绿色,像是从金沙江畔长出来的一棵秋天的橄榄树。
接下来,长箫伸向我的窗户,这个偶然使我产生了第二次恋曲,就像第一次恋曲一样,因为暗恋一只冬日的火炉,而由此暗恋上一个铁匠艺人。而此刻,因为暗恋上一只长箫的形象,而由此暗恋上携带长箫的男人。我迟疑着抚住那只伸进我窗户的长箫,我对音韵有一种无法言喻的迷恋,当长箫携带者的青年男人,一位流浪艺人对我温存地微笑时,我想把他带到金沙江畔去,带到我昔日跟随父母生活过的金沙江畔去。于是,乘着一辆大卡车,我们在江边下了车。长箫此刻正伸往金沙江灼热的沙滩上,我又看到了那些弯道,我似乎又听见了我们抛掷沙团的声音。
那些灼热的沙团曾经干扰过一对恋人的世界,而此刻,金沙江畔显得从未有过的平静,当长箫被他捧在手上时,仿佛我已经暗恋上那些拍溅出音韵的符号,它们簌簌地落下,长箫声使我们往前走,我们赶上了一次渡船,船上只有我和他还有他的长箫。
仿佛这是我和他之间的惟一的渡船,所以,他把长箫伸向了岸边,一座叫桃源的小镇,让我又想起了那个女人,有多少次,她从小镇乘渡船到对岸去约会,那时候,我还是一个孩子,而此刻,长箫已经伸进浓密的桃源小镇,从飘出的炊烟之中,我们已经上岸,抵达一家小吃店,品尝着香喷喷的烤鱼。长箫就在一侧,有它的存在,才有我的暗恋存在。于是游荡在小镇的青石板路上时,长箫携带者伸出手来,第一次牵我的手。
我能够感觉到他的手除了触摸过长箫之外,还触摸过别的事物,这一切在我们进入一家小旅馆时已经得到了验证,从他敞开的箱子里袒露出了一张女人的照片;从他袒露的箱子里呈现出一只蝴蝶的标本和一帧树叶;从他袒露的箱子敞露一小块肥皂和一把剪刀片;从他袒露的箱子里袒露出一只手电筒和一件衬衣。
我站有他旁边,我暗恋上了那只长箫,在一阵阵辗转反侧之中,我梦见了长箫的流浪生涯,第二天拂晓,我敲开门时,人已经离去,箱子和长箫都已经离去。这个故事直到后来才满足了我的不解之谜,因为只有经历过时间,我才会体会到虚无。在之前,我送过长箫携带者一张照片,那是我童年时代的照片,我想,那帧照片,应该同他箱子中的那些事物一样收藏在他的箱子里,这个虚拟出的现实,满足了我的某种感官上的回忆。
而那一刻,1982年拂晓的某个时刻,我却怎么也无法寻找到长箫携带者,我几乎问遍了那个拂晓我所见过的每一个小镇人,他们都没有见过携带长箫的男人。我来到了金沙江边,漫长的岸边看不到一个人影,我感觉到了一种似乎被愚弄的感觉,多年以后的一个中午,邮递员给我送来了一封没有地址的信。当我拆开那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桃源小镇,离金沙江很远了,我拆开信封,一封信笺从信封里被我的指尖触动着。我看见了几行钢笔字:多年以前,我就已以感受到了你是一个不能被我所纠缠的女孩,所以我决定放弃你,是因为我对你的爱情。而此刻,我已经翻开了你的新书,我感到很宽慰,因为没有我和你之间的纠缠,我们的关系变成了怀念和幻想。我就是长箫携带者。
没有地址,而且即使有地址,我的1982年已经消失,我的第一次短暂的恋曲已经变成了回忆。直到此刻我才感悟到长箫携带者的另一种爱情:他放弃了第二天拂晓醒来时对我们之间的世俗纠缠;他放弃了我和他之间的纽带,他消失得无影无踪,看上去很冷漠,事实上却映现了一种真理:所有不朽之谜都是距离的再现。
1984年 流浪似的恋人絮语
红一心一意地想跟一个男人流浪,这似乎是她最大的梦想。因此她注定要为这份梦想而努力。1984年春天,红认识了流浪的吉他手,她一看见吉他手,背着一把破吉从县城客运站走出来时,即刻就被这个场景迷住了。那时候,那个午后,红正步行到他的县防疫站上班,红是从卫校毕业的,父亲托了关系才将她分配到县防疫站。然而,红对此并不满意,她说她天生就呼吸不了来苏水的味道,她喜欢拎着一只包去流浪,为此,红经常有意识地经过客运站,看见从客运站走出来的陌生人时,她就充满了幻想。
当我看见红时,她已经跟那个流浪的吉他手在一起了。这件事气坏了他的父母,就在父母想捆绑住她时,她雀跃式的姿态已经越出县城的范围,那时候,打电话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然而,只要我置身在办公室准会听到红在电话中传来的声音,下面是红打来的几次电话内容,我曾经把它们记在我的记忆中,因为那些片断对年仅20岁的红来说太珍贵了,而对于我来说,这些碎片似的絮语却像电影的长镜头。
1984年春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说她跟吉他手是搭上了一辆货运车出走的,当时,她已经感觉到父亲准备好了一根捆绑她的绳子,因为她跟一个来历不明的、留着长头发的男人招摇过马路时,已经给小县城带来了一场嚼舌战争,那些零碎的舌头仿佛充满了韵律,不断地、反复地嚼舌着,所以,她父母已经被激怒了。红告诉我说,她此刻正站站一个加油站的台阶上,借用加油站的电话与我通电话,她说我是这个世界上最理解她的女朋友。所以,她想让我知道她的行踪。现在,她饿了,她想和吉他手到一座附近的小镇就下车,走走看看,就是她目前的生活。
1984年春天的一个下午,红似乎激动地抓住了一根电话线,她说她正在一座小镇的供销社办公室给我打电话,吉他手弹了一首歌,感动了供销社的办公室的男人,因此,她可以乘机用电话告诉我近况。她跟吉他手在小镇的一家小旅馆里,吉他手已经吻了他,并发誓说,要带着他走遍祖国的大好河山。她的声音交织着一种炽热的火花,我能够感觉到她陷入恋爱中的年轻的身体在颤动。
1984年夏日的一个早晨,打到办公室的第一个电话就是红打来的。她的声音像云雀一样扑动着,她说她现在已经和吉他手到达了一座小城市,她昨天晚上好好地洗了一个热水澡,洗澡的滋味真是太舒服了。这是她第一次进入比县城更大的城市,因而,她第一个在拂晓醒来时就去寻找邮电所,幸运的是在旅馆对面就是邮电所,她从吉他手的钱包里抽出了打电话的费用,出走以后,她一直在用吉他手的钱,她根本来不及带上自己的钱包,当她从吉他手的钱包中抽出一张钱时,才发现钱已经不多了。然而,她深信她和吉他手会永远在一起,而此刻,她要回旅馆去了,也许吉他手已经醒来了。
1984年夏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时,我听见了电话中的雷声弥漫。红说,要下雨了,她刚刚和吉他手发生了一场争执,吉他手出去了。他们此刻已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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