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亲密到诱惑》第28章


1984年夏天的一个上午,红来电话时,我听见了电话中的雷声弥漫。红说,要下雨了,她刚刚和吉他手发生了一场争执,吉他手出去了。他们此刻已经来到了一座小县城,住在一座小旅馆里,吉他手正在这里等候着他父亲从北方给他汇来汇票,这是吉他手第一次等父母的汇票,吉他手和他第一次陷入了经济的危机。因而,吉他手情绪显得有些烦躁,她一说话,说任何话,都可以变成火焰,红告诉我,那座小县城就要下雨,乌云已经罩住了她的头顶。
1984夏天的一个下午,红来电话时,我感觉到了她身体中的又一阵雀跃,她告诉我,已经等来了吉他手父母的汇票,她们就要上火车了,她就是站在火车站的公用电话给我来电话的。红说有生以来第一次乘火车,她在想象着是什么滋味。红说,吉他手已经催促她上火车了。就这样,红上了火车,有很长时间,我再也没有听见她的声音,这以后,我隐隐地感觉到了她的不存在,因为我也上了火车,不知道是受了红的影响,还是受了诗人迷恋时间之谜的影响。
1986年 第三次恋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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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私人生活中的第三次恋曲与火车有关系。我坐在火车厢里,我迷恋上了火车,因为无聊和幻想而独自从金沙江边的一座叫元谋的小火车站上了火车。第一次恋曲是因为迷恋一只火炉,而暗恋一个民间铁匠;第二次恋曲是因为着迷于一辆自行车而着迷于一个骑自行车的男人;第三次恋曲,因为着迷于火车,我将暗恋上坐在我旁边的一个乘客。
火车正以轰鸣的快速度穿越滇西的一座漆黑的隧洞。我感觉到那个男人的手无意之中碰到了我的手,在漆黑的碰撞之中,一切都是在无意识之会碰撞,比如,火车的速度会碰撞到铁轨上的一棵野生植物;比如,火车摇晃会碰撞到铁轨外的砾石,激荡起砾石动荡的形象。而此刻,那只碰撞到我的手游移开去时,我们已经穿过隧洞,仿佛经历了一阵短暂的黑暗。光亮来临之后,我们的目光互相打量了一下,在这个冬天,他显得乌黑,除了他的面孔之外,他的黑衣服和裤子、鞋子,都像朵朵乌云一样逶迤着,已经来到了我面前。我们开始交谈,火车厢并不拥挤,甚至许多位子都空着。他用目光暗示我到前面的位置上去坐,好以此聊天。于是,我们有了面对面的,靠近窗户的位置,他试探地问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我也同时在试探他从哪里来,到哪里去。
他说他想看一看滇西的烟叶,当他谈到烟叶时便开始掏出火柴香烟。他说他想做烟叶生意,这只是一种幻想。在他这个年龄,什么幻想都会产生,他的年龄与我类似,但看上去,他比我要成熟得多,他的成熟显现在他的目光里,当他往窗外弹去烟灰时,他会看一眼窗外的风景,转尔又看着我,问我乘坐火车想到哪里去。这个问题我一直试图回避他。因为我上火车时毫无目的。火车即将进入滇西的另一个小站时,他站起来说,他要下车了。我也跟着他下了火车,完全是即性似的决定,却把我和他抛在了宽广无限的月台上。他环顾四周说,天还早,我想去看烟叶,你要去哪呢?我笑了,我说可以陪他去看烟叶时,他很愉快地答应了。
在附近一座烤叶的小镇上,我成为了他旁边的一道影子。之前,我对烟叶根本都没兴趣,我之所以陪同他,只因为一阵恍惚,我想是无法言喻的恍惚让我上了火车,也是无法言喻的恍惚让我下了火车。如今,又是一阵无法言喻的恍惚让我陪同他站在一座小镇的烟叶烤房,那些浓郁的烤烟味扑面而来时,我呛了一下。他看了我一眼,那种目光就像火车奔驰时的速度,很快就闪开了。他突然决定说,我们还是上火车吧,我们还是去火车上聊天吧。这个突如其来的决定让我更恍惚了,不过,我还是喜欢火车,当火车再一次进入那座月台时,我们上了火车,而黄昏来临了。
黄昏的颜色临近我们时,他提来了两瓶啤酒,启开了一瓶递给我,他好像是用牙齿启开盖子的。我一点也没有感觉到锋利的声音,啤酒瓶就已经启开了,然后冒出一股雾气泡沫。他吮吸着那些泡沫,火车晃动不息,我着迷于火车的速度着迷于被火车所载动的--我们之间的身体,它拥有黄昏,拥有距离,同时也拥有谜语。在此之间,我们聊天,我们聊天上的云,地上的雾,我们惟一没有揭开我们自己的故事。我们惟一没有触碰的就是我们的问题。
当我们开始打盹时,我们聊天的节奏已经缓慢起来了,他说你可以靠着我的肩膀睡觉,我就把肩膀倚在他漆黑的肩膀上。火车晃动,朝前晃动,半夜,旁边的肩膀不存在了,枕着我的头的是靠近窗前的桌子,我的呼吸仿佛窒息了一般,我穿过了好几节车厢,寻找着那个男人的影子,有穿着西装的男子,有穿着毛衣的男子,有穿着夹克衫的男子,就是寻不到一身漆黑的男人。
就这样,第三次恋曲,我心灵中的一种恍惚的漪涟随着火车的轰鸣沉入到莫名的感伤之外去了。正是这短暂,这火车厢中的空寂使我乘火车到达了靠近越南的一座小镇上,在那里,我下了车,望着异域之乡的越南人,他们的面孔黝黑,使我感觉到一个人的消失就像国界一样无边无际。
1987年 告别声的恋情
我送韦到县城客运站时,并不知道我所拒绝的是一场爱情。之前,我彻底地否定了嫁给韦的念头。我又把韦带到了金沙江边,在滇西,金沙江环绕过我的过去,我的童年,我的现在,当韦想到金沙江中去游泳时,我想阻止他,然而,我阻止不了他,他开始脱衣服,当衣服只剩下一条泳裤时,我害怕他会去死。然而,韦跳入了汹涌的金沙江水,我没有下水,我坐在岸边,我知道韦不会死,决不会因为我拒绝他而去死。果然,他回来了,一大群江边的孩子突然赤身裸体跑来了,他们在江边的沙砾上打滚,抛掷沙团,突然间,我遭遇到了小孩子们沙团的袭击……这个游戏使我想起了久违的记忆,我把别人的爱情故事告诉了韦。韦牵住我的手低声说:“你可以不嫁给我,所有你拒绝我的一切,都是命运。”
我把韦送进了县城的客运站,这是一个飘着秋雨的拂晓,举着各种色泽雨伞的男人和女人来来往往地行走着。我举着一把父亲留下的黑布雨伞,在很多时刻,在各种场景中,只要下雨,我就会想起父亲所留下的那把黑布雨伞。在车站,因为韦没有带伞,我就把手中的雨伞让韦带走,当客车溅起水洼中的水声时,韦收拢了那把黑布雨伞,推开窗户,朝着我忧伤地一笑,这笑容渗入到我的血液之中去了。顿然间,仿佛无数的雨丝蒙住了我的双眼。韦走了,韦在一座火车站又上了火车,火车沿着西南铁轨朝前奔驰时,我突然想起了那把雨伞,想起了母亲经常暗喻的一种意象:送伞就是送“散”。
是的,我跟韦的缘份已经散了,当他把黑布伞合拢张开时,火车飘来了另一个四川女孩的身影,她坐在韦的一侧,这个偶然的缘份让韦遇到了一场婚姻的降临。然而,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不相遇。从1987年跨越到1989年的冬天的那场相遇。在北京地铁出口站开始了,我穿着一件黑红色交织的长大衣,那个冬天,我迷失在诗歌之中,犹如迷失在麦田的波浪之中;我迷失在地铁出口站,犹如迷失在梦想底处的水草中。
韦,朝着我走来,仿佛想把我拉入她设置的一场短暂的魔法之中,到外是高楼大厦,当然也有北京的四合院,我们无声地朝前奔走着,而明天韦就要赴英国。那是狄更斯的故乡,那是简爱和罗切斯特相爱的英国式的山庄;那是弗吉尼亚·伍尔夫投河自尽的英国式的河流;那是盲人弥尔顿的故乡……英国,对我来说是多么遥远啊!
他的左手和右手似乎都在拉着我,北京,1989年的北京,从永胜小镇过渡到首都,在寒冷中,我们钻进了一座房屋,必须到房屋中去,否则我们会被冻死,必须到可以遮挡寒冷的房屋之中去,因此,在他的行李箱中间,当他取出一包香烟时,我看见了那把玲珑的黑布雨伞--仿佛想藏在他人生旅途的节奏之中去。仿佛是一种宿命已经注定归根结蒂似的奔往一种长久的别离。
别离可以收藏在箱子里,可以乘着飞机的翅膀飞赴一座飘着著名云雾的伦敦城,它充满一切玄机,充满了一切不解之谜,就是要伴随着韦,一个来自中国广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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