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的秘密》第49章


不断剧烈地咳嗽着。要是就靠她自己,肯定不知道该怎么走出厂房。她被西蒙野蛮地抓着往前推,穿过废墟时被一把提起,她的小腿、脚踝和膝盖已经痛得变了样。折磨人的路似乎永远也走不到头,他们的前进缓慢,而厂房摇晃着,像头野兽对着自己受伤的猎物咆哮着。安娜贝尔的脑子开始晕眩,她竭力保持清醒,但她眼前金星乱闪,黑暗在远处向她招手。
她完全不记得他们从厂门出去的那一刻,冒着烟的衣服、烧焦的头发、烫伤的脸……她后来能记起的只是向她伸过来的无数双手,她疼痛的双腿突然卸下了身体的重量。她慢慢倒在某人的怀里,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她的肺贪婪地收集着新鲜空气。一块滴着水的咸咸的布掠过她的脸,陌生的手伸进她的衣服替她解开紧身胸衣。她都已经不在乎了。她已精疲力竭、神志不清,任别人粗手粗脚地照顾,把放进她嘴里的金属勺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安娜贝尔终于苏醒过来时,不断眨着眼,让泪液舒缓刺痛的眼球。“西蒙……?”她喃喃道,努力想爬起来。有人温柔地触止了她。
“再休息一会儿,”一阵低沉沙哑的嗓音传来,“你丈夫很好!只是一些小伤,不过显然可以抢救。我甚至怀疑他的腿都没断。”
她渐渐清醒过来,迟缓而惊讶地意识到她正倚在韦斯特克里夫勋爵怀里,他席地而坐,她的裙子解开了一部分。她抬头看看伯爵严峻的脸,他古铜色的肌肤抹了一道道黑色,头发又脏又乱。平时毫无瑕疵的伯爵现在那么衣衫不整、讨人喜欢并容易接近,她几乎不认得他了。
“西蒙……”她小声地说。
“现在他正被送上我的马车。不用说,他等不及把你带上了。我会把你俩都带到马斯登寓所——我已经派了一名医生去那里等我们。”韦斯特克里夫把她往上扶了扶,“你为什么进去找他?你本来可以变成一个非常有钱的寡妇。”这问题并无嘲讽之意,而是出于淡淡的好奇,这令她困惑。
安娜贝尔没有作答,她的注意力转移到他肩上的一块血迹上。“呆住别动。”她低声说道,用断了的指甲捏住扎进他衬衫里一片针那么细的金属碎片,快速地拔了出来,韦斯特克里夫的脸痛苦地扭作一团。
她举起碎片给他看,一边端详着碎片。伯爵懊恼地摇摇头。“上帝,我没注意到。”
安娜贝尔把碎片放在手心握着,小心问道:“你为什么要进去,勋爵大人?”
“我听说你冲进着火的楼房去找你的丈夫,我想能帮上些忙……比如开开门、帮你清理掉路上的东西什么的……就是那样。”
“你的帮助非常大,”她说,故意模仿着他不动感情的语气。他咧嘴一笑,被烟熏黑的脸上牙齿洁白无比。
韦斯特克里夫小心翼翼地扶她坐起来,他用胳膊从后面支撑着她,灵巧而不带感情地帮她把衣服扣好,一边思考着被完全摧毁的厂房。“只死了两个人,还有一个没有找到。”他喃喃道,“真是个奇迹,考虑到这火势。”
“机车厂就这么结束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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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我想我们会尽快重建。”伯爵和蔼地看着她疲倦至极的脸,“以后你可以向我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现在,请允许我把你抱上马车。”
他站起来抱起了她,安娜贝尔喘了口气,“噢——不需要——”
“这是我能尽的微薄之力。”韦斯特克里夫脸上又闪过一丝难得一见的笑容,不费力气地抱着她,“对于你,我需要进行补偿。”
“你是说你现在相信我真的在乎西蒙,而不是为了钱才嫁给他?”
“差不多。看来我看错你了,亨特夫人。请接受我谦卑的道歉。”
安娜贝尔怀疑伯爵很少会向人道歉,更不用说是谦卑的道歉,她用胳膊勾着他的脖子。“我想我不得不接受,”她不情愿地说,“因为你救了我们的命。”
他把她抱得更舒服一些,“那么,我们讲和了?”
“讲和了。”她同意,在他肩上咳嗽起来。
* * *
医生在马斯登寓所的主人卧室里照看西蒙时,韦斯特克里夫把安娜贝尔带到一边,自己替她清理上臂的伤口。他用镊子夹出半刺进皮肤的金属碎屑,再涂上酒精,安娜贝尔痛苦地尖叫着。他在伤口上轻轻擦上药膏,熟练地包扎完毕,又给她一杯白兰地减轻她的不适。也许他在白兰地里加了什么东西,又或者纯粹是太累了的关系,安娜贝尔已无从知晓。喝下两指宽深琥珀色的液体后,她觉得头有点晕,轻飘飘的。她告诉韦斯特克里夫,他没有做医生这一行是这个世界的幸运,声音已经含糊不清了,他一本正经地赞同她的观点。醉醺醺的她摇摇晃晃地起来想去找西蒙,被管家和两个女仆坚决制止了,她们看来很想替她洗个澡。安娜贝尔还没明白过来,就已经被洗过澡,换上从韦斯特克里夫年迈的母亲衣橱里偷来的睡衣,躺在了柔软干净的床上。她一闭上眼睛,就沉沉睡去。
令安娜贝尔懊恼的是,她第二天早上很晚才醒来,努力想弄明白她在哪里,发生了什么事。一想到西蒙,她马上艰难地爬起来,赤着脚轻轻走入走廊,根本没注意周围的精美布置。她碰到了一个女仆,女仆颇为诧异,眼前这个女人头发蓬乱,红红的脸上满是伤痕,还穿着不合身的睡衣……尽管昨晚被彻底地洗了个澡,这个女人身上还是有股浓浓的烟味。
“他在哪里?”安娜贝尔没头没脑地问道。
还好女仆明白了她极其突然的问题,把她带到了走廊尽头的主人房。
安娜贝尔走进开着的门,看见韦斯特克里夫勋爵站在大床边,西蒙半躺着靠在一堆枕头上。西蒙裸着上身,雪白的床单衬得他格外黝黑。安娜贝尔见他胳膊和胸部都打着石膏,一阵难过,明白他要清理掉那么多的金属碎片一定非常难受。两位男士一注意到她进来,立刻停止了交谈。
西蒙的眼光锁定在她脸上,专注得令人紧张。房间里涌动着看不见的强烈感情,他俩都淹没在极度紧张中。安娜贝尔凝视着丈夫花岗岩一样坚毅的脸,觉得什么言语都不合适。如果她现在和他说话,要么是夸张,要么是轻描淡写,两者都显得愚蠢。安娜贝尔很感激有韦斯特克里夫在场作为缓冲,发表了她对他的第一句评论。
“我的上帝,”她说,检查着他脸上的割伤和烫伤,“你看起来像是刚刚在小酒馆里跟人打架打输了。”
韦斯特克里夫走上前来,握起她的手,无可挑剔地鞠了一躬,他还像个骑士一样在她手背上吻了一下,让她吃惊不小。“要是我真的在酒馆跟人打架的话,夫人,我向您保证我绝不会输。”
这话让安娜贝尔笑了一下,她不禁想到二十四小时之前,她还在鄙视他的傲慢自持,而现在她却觉得这似乎很讨人喜欢。韦斯特克里夫安慰地握了握她的手后松开了,“您允许的话,亨特夫人,我告辞了。显然你和你丈夫有些事要谈。”
“谢谢,勋爵。”
伯爵关上门离开了,安娜贝尔走到床边。西蒙皱着眉转过头j看她,他清晰的侧面轮廓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你的腿断了吗?“安娜贝尔粗哑地问。
西蒙摇摇头,凝神看着墙上华丽的花卉墙纸。他嗓音里似乎冒着烟,“会好的。”
安娜贝尔注视着他,目光在他肌肉粗壮的胳膊和胸部、长长的手指和掉落在他眉间的一缕黑发上滞留。“西蒙,”她柔声问道,“你不能看着我吗?”
他回过头,眯起眼恶狠狠地盯着她,“我不止要看着你。我还想掐死你。”
安娜贝尔不需要问为什么,因为她已经知道了。她让自己耐心地等待着,西蒙的喉结剧烈地运动着。“你昨天所做的事不可原凉。”他终于低声说道。
她吓了一跳,看看他,“什么?”
“我躺在那个地狱一样的地方,提出了我生命里的最后一个请求。而你拒绝了。”
“事实上,那不是你最后的请求,”安娜贝尔谨慎地回答,“你活了下来,我也是,现在一切都好了——”
“不好。”西蒙斩钉截铁地说,升腾的怒火让他脸色发青,“我一辈子都会记得这种感觉,你要和我一起送死,而我却什么可以阻止你的事也做不了。”他别过脸,他的呼吸因为突如其来的激动情绪而变得急促。
安娜贝尔朝他伸出手,又突然停住,停顿在半空。“你怎么能让我把你留在那里,受了伤,孤零零的?我做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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