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处释放的青春》第48章


“你老婆怀孕了啊。要不做个B超看看是男还是女,男的留下,女的打掉。”我真想暴揍他一顿。
张思颖打电话到马丽那里。马丽毫无隐瞒地告诉她:“邵美怀孕了。”
“什么?”张思颖对着话筒只说了一句,便再也没有了声音。
“孩子是木棉开花的那几天怀的。”她对拿着电话叽里呱啦说,“那几天她坐在木棉树下指导邵美画《独院的午后》。”
“你告诉雨桓,考虑清楚。这种事半点儿玩笑都开不得。”张思颖严肃地对马丽说,“最好是拿掉。”
“我怎么说啊。也许人家想留着孩子呢?”马丽说。
“不行,你告诉雨桓,就说是我说的,留着也可以,不过,经济来源呢?对了,社会上会怎么说?读了几年大学读得一个儿子?”张思颖说。
……
那天下午,静静地听马丽说完,我的头大了,走路都有点摇晃。张思颖没错。
一周后的星期日,我急匆匆地带着邵美去医院堕胎。
妇产科硬邦邦的条椅上,邵美红润的脸庞带着丝丝倦意,像孩子似的咬着一个她勉强能握住的红苹果,泛绿的果汁儿顺着纤细的指缝滴了下来。满是血丝的太阳趴在窗外弯弯的白墙上挤弄着脸,干枯的眼眶缩减成一个点又慢慢扩张开。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4)
条椅上的报纸半吊着,脱臼的手臂晃里晃当。
护士推门进来,她瞪着眼令我灭掉烟,然后回头凶我:“都三个月了,你再考虑考虑,别以为是好怀的。”
“没办法。我连自家也难养活。”我哭丧着脸,“还有那大专文凭,你知道学校是不允许过分的。”
“我当然知道,而你为什么不知道呢?”护士剜了我一眼将邵美的B超图甩给我。
我看见墙上的两个白洞,狰狞不堪鄙视着。
“邵美,现在就拿掉吧。”我回头望着似乎还不懂事的邵美。她看着我,目光炯炯。
“你等我,我去办手续,一会儿就回来。”我说着挤身过去。
“不!雨桓。”邵美突然大喊一声。我回头,看到她潮湿的眼睛。
“邵美,你要听话。我是爱你的,我永远爱你。”我劝慰着她,邵美倚偎在我的胸前,抬起稚气的脸凝视了我好久。
“雨桓,咱们回家吧,明天我们再来。”邵美摇动着我的身子娇气地说。我点头。
我想邵美一定是害怕,这是她长这么大第一次面临的事,她没想过,我也没想过。
心乱如麻。夜晚如冰冷的雪原,空气像即刻要凝结一般。
邵美却出奇的高兴,躺在床上,像一个话多的孩子。
我忧心忡忡地问她:“邵美,今天为什么不拿掉孩子呢?你害怕吗?”
“嗯。怕,怕得要死。”邵美喃喃着,“我不想做。”
“想留着孩子吗?你要考虑好。”我担心地说。
“不,我想留着一个完整的人生。”邵美意味深长,“不想给你和我自己留下遗憾。”我最担心的事终于发生了,邵美是不是真的想要生下孩子?心里想着。张思颖的话又漂浮在耳边,我突然感觉到有一种空前未有的恐惧和焦虑。
“邵美,我不懂。”我有些气急败坏,“你想怎么样?我不觉得那是遗憾,反而,如果你生下它,那才会真的带来遗憾。”
邵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嘴角微微颤动着,眼泪顷刻之间奔涌下来。
“雨桓,你拿走它吧,你拿走它吧!”邵美嘤嘤地哭了起来,迅速地脱着衣服,“我还是一个处女,雨桓!”
大脑一片空白,呆呆地坐着,纷乱的思绪仿佛沉积在一片浩瀚的死海,我的身躯像一座浮满灰尘的古钟。
“雨桓,你怎么了?”邵美抽泣着,声音小得几乎要消失,“这不是你一直都想要的吗?过了今天,如果明天去拿掉孩子,我的处女之身就会没有了。雨桓,求求你,你拿走它吧。”她闭上了眼睛。看着她滚烫的脸滚烫的唇,脑子里一团乱,有些眩晕。这一夜,我们吻得很疯狂,也很久长,反反复复,停停歇歇,时而如疾风骤雨,时而如惊涛骇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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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哽咽着,用颤抖的手摸着邵美湿漉漉的脸,皎白起伏的酥胸,雪白细腻的肌肤,耳际边长长的秀发。我感到那种温暖和柔软似乎要把我融化了。我的手,滑过她平滑柔嫩的小腹,光洁修长的双腿,然后在那个神秘的小丘上徘徊,朦胧的灯光给这一切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邵美轻微地颤抖了一下,无法抑制地呻吟起来。舌根涌出一丝甘甜滋润着我的喉咙,仿佛一条干涸多年的小河此时涨满了清澈冰凉的水……我兴奋着,仓促不安地进入她的身体。邵美紧紧地抱着我,痛苦而凄厉地叫了一声,泪水滑过她的脸流进寂静的夜里……
从邵美的身上下来的时候,我意外地瞥见,洁白的床单上落着几滴鲜红的血色。
眼前呈现出一幅画,浩瀚的雪原上,几度红得冷艳的梅花在迎风绽放……
肆拾肆
交钱办手续,手里拿着那张雪白的单据。
“雨桓,我们能不能生下孩子?”邵美可怜巴巴地望着我。
“不能,否则,我们的前途全完了,尤其是你,父母会对你失望。”
“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我推邵美进去。我看到了她惊恐和无助的脸,看到了她凝视我似乎绝望的目光。
无处释放的青春 第四部分(5)
仿佛等了整整一个世纪,邵美终于蹒跚地挪了出来,神情恍惚,死人般苍白的脸上,两颊陷了下去,仿佛微微发着淡紫色。像刚刚遭受过蹂躏的小女孩,可怜楚楚。小心翼翼地带着邵美走出医院。一路上,我像个父亲一样照顾着她,生怕她受到一点点的伤害。
独院那株火红的木棉,那株好像含着热泪拒绝我们到来的木棉,消散了。
林培同情似的瞟了我一眼,两手插在裤兜里走了。
我像野狗一样窜来窜去。
……
就是在昨天,在独院的大床上,邵美的脸贴在我厚实的胸膛上。
我听见邵美有两颗心在跳。
一颗心年轻,一颗心苍老。
木棉开得饱满。
孩子就叫木棉。
这个秋天,木棉的母亲二十二岁,木棉的父亲二十三岁,木棉零岁。
摸着邵美那似乎毫无变化的肚子,我不止一次地拍着零岁的木棉,胡作非为地说:
“嘣嚓嚓,嘣嚓嚓,长大当个音乐家。”
邵美没指责,我休闲地靠在她的肚皮上,哼起流行在贡镇的歌谣:
“大河涨水沙浪沙,
鱼在河中摆尾巴。
哪天得鱼来醉酒,
哪天得妹来当家
……”
我把末尾一句拖得很长很长,直到邵美伸手蒙住我的嘴惊叫:
“雨桓,雨桓,快!你摸他在动!他在动!你摸。”
竖直耳朵听了半晌,并无动静,我又东摸摸西敲敲,选西瓜一样认真。
“哆罗罗,哆罗罗,长大定是大富婆。”我没完没了地轻揉地拍着她的肚子嚷嚷,像个巫婆。邵美爽朗地笑,满肚皮母亲的光辉。
她不喜欢女儿。她说女孩子家,长到十###岁,给野小子俘去,做母亲的,人前还要赔笑脸,咬着牙说婚姻自由婚姻自由。她做不来,也受不住。我大约是看透了男人的缘故,倒千方百计想生一个女儿。脸蛋红扑扑的,蝴蝶一样飞来飞去,帮我松骨,做好吃的给我吃——可是,就在昨天,在妇产科手术室门前,我为什么要听张思颖和林培的鬼话?我为什么要推邵美进去?为什么要狼心狗肺地对她说:“进去吧,别怕,我在你身边。”如果我当时多一点点固执,多一点点责任感,这世上,就会多一种牵挂,独院就会多一抹色彩。
……
三个月,怪就怪在邵美是处女还能怀孕,怪就怪在女人在体外还能受精。还不到九个月,九个月正好毕业,学业家庭双丰收。可能是女孩,男孩也不错。光天化日之下,做什么海盗、玩吉他、普拉蒂尼,这一生没到过维也纳,他一定得去……
马丽说我和邵美有可能会分手。
认得邵美的第三天,飘毛毛雨,她和一帮女孩子在铁路上玩,林培断定嗓门脆生生地说她不是处女。
那个秋天,我二十二岁。恋爱的过程就是犯罪的过程。壁上空洞的眼眶直勾勾挂起来,楼房被拆走了。
青春像被遗弃的稻草人,举着干枯的手,寡和地浮在我身上。
门开了。
吱的一声。
悠静的林荫道
沐浴着树隙中闪烁着的阳光
年轻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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