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然后操起血压机量血压。
我知道有什么地方不对头,但是我不清楚那是什么。很快所有人都到场了。心电图做出来除了窦性心动过速以外没有什么问题。内科总值班也说不出所以然来。
还是麻醉师经验丰富,她“嗤”了一声:“没什么大不了,毒瘾犯了。”
“你肯定?”内科总值班是姓王的呼吸科医生,只有32岁,半年总值班做下来,眼看她额头的皱纹变得象64岁一样多。
麻醉师不耐烦地敲了敲床架:“当然,麻醉后为了催醒打过纳络酮,这个药作用正好和毒品相反。本来应该再过些时候才犯的毒瘾现在就发了。”
“怎么处理呢?”我问。这是我最关心的。
麻醉师斜了我一眼,笑道:“当然不能给他打吗啡罗。没什么特殊处理,把他绑在床上不要让他乱动就是了。还有,要监测血压。”
王医生对麻醉师说:“会诊记录你先写,我去给院总值班打个电话报告一下。”
莉莉在背后推了我一把:“朱夜,求你件事好不好?”
“什么事?”我眼睛盯着写会诊记录的麻醉师笔下一行一行耕耘出的字,头也没回地问。她甜腻的声音让我预感到她要求的非分性。
“你去绑小狐狸吧?好不好?我碰也不想碰他。好恶心。”
我暗自叹了一口气。女人真是令人难以理解的动物。刚把小狐狸送回病房的时候,上大夜班的莉莉和上完小夜班本来已经睡下良良一起围着他看了又看,吃吃笑着,莉莉还摸了一把他的脸,说了一句“好可爱”或者“好漂亮”或者别的什么这类的话。当然,那时后她们不知道有人注意着她们。没料到不仅社会上别的女孩子色,自己周围的女孩子也这么色。可是现在又装出一幅正人淑女的样子。
“有个问题,”我说,“我没学过护理教材上‘保护性约束’的那种绑法,而且一个人肯定不行。”
“啊呀,你带实习同学去随便绑绑好了,那么考究干嘛?告诉你,”她凑近我的耳朵,“我也不会!”
她身上浓郁的香气闻起来有点冲鼻子,记忆中泰雅身上总是有的那种淡淡的香气慢慢泛起,薄薄地散开,似乎充满了办公室,隐没在消毒药水的味道中,变得有点苦涩。尽管恨着泰雅,我身边的一切总在提醒我他的一切。
“真拿你没办法。”我叹道,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感叹些什么。
绑人一向不是我拿手的。即使如此无经验,我也确知实习医生绑得太紧。他打结时明显连着厌恶一起打进去了。为了避免小狐狸肢体坏死,我不得不把那些结重新打一遍。这时我不得不面对他的全部裸露的肢体。他的大腿上面散布着新旧不一的淤斑,脚腕上本来就有绳索勒过的痕迹,还没有痊愈,又要给绑上。系着带子,我不由自主地想:不知有多少贪婪的手揉捏过他青涩的身体,捆绑过他细弱的脚踝。在这许多手的主人当中,我们情绪不佳的实习医生大概还是最无恶意的。
当我终于躺上值班室的床时,实在是累透了,所以幸运地没有做任何一个与泰雅有关的梦。
早上起床时,好象没什么睡过的感觉。在治疗室的水斗里刷牙的时候,瞟了今天的手术安排表一眼,不由得暗自叫苦。完了!今天是一个骶骨肿瘤,不到下午不可能下手术台。今天所谓的“夜班休息”又要泡汤了!幸好昨天晚上没有想起,否则肯定根本睡不着。
果然不出我所料,手术一直持续到下午3:00。天气又湿又冷,一点也没有夏天即将到来的样子。回到病房我只想洗个澡,把自己关在病房的小浴室里,呆呆地坐在淋浴龙头下,感觉膝盖打不了弯,整个人动也动不了。有人在外面敲浴室的门,我几乎站不起来,拖长声音叫道:“我在洗澡!”
“喂!师傅买了饭请大家,你也有份!”是方和的声音。
我低声嘟哝着:“谢谢。”知道他听不见,只是反射性地决定要说这么一句话而已。现在我什么也不想吃,感觉身体都不象是自己的,只想好好睡一觉。
所以当露露叫我去看加床时,我几乎觉得反胃。“不好意思在你吃饭的时候叫你。”露露腼腆地笑着,“听严医生说这个床是你管的”。她长着一双朝露中的玫瑰一样红润的嘴唇,去年刚刚从学校毕业,还没有学会象工作了2、3年的护士那样欺负年轻的住院医生。“现在我已经算下班了,”我不高兴地说,“今天是方和值班,应该他去看呀。”看到她惶恐的表情,想到她可能会因为办不成事被老道的护士责骂,心又软了下来,“加床怎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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露露开心地笑了:“朱夜你真好。我找医生找了半下午了,方和和丁非都叫不动,还是朱夜好。”我不知该哭还是该笑:“到底什么事?”
“他从中午起一直在叫下面痛。你们在开刀,我们都不好意思看…要不还是你去看?”
“那好吧。只好我去看罗。”嘴上这么说,心里很不以为然,平时别的男病人插了导尿管还不是一直由护士检视、护理。装什么正人淑女嘛。工作是工作,自我形象是自我形象嘛。
我放下盒饭,对门口的警察扯了扯嘴角算是微笑着打个招呼。他很同情地拿了钥匙打开门,我怏怏地走进单间。小狐狸已经不抽筋也不呕吐了,看上去很萎,抽抽搭搭地哭着。
“怎么不好?”我的开场白非常职业化,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好痛啊!”他呜咽着说。
“早上查房的时候告诉过你了,”我说,“开好刀肚子上的刀疤要痛几天的。”
“不是的…不光是肚子上。”
“你听话配合我们,屁股上的脓包好得快一点,就少痛一点时候。”
“也不是的,是前面痛。我好痛啊,痛死了。”说着,又抽抽搭搭地哭了。
没办法!小毛孩子!我叹了一口气。掀开被单,乍看似乎没什么不对头的,绑的带子不松也不紧,腹部纱布看上去很干净,接通腹部的负压球引流量不多。我解松他一边脚腕上的带子,让他曲起一条腿,查看臀部塞的纱条,渗出很多,看来非得换药,不过也不至于痛成那个样子哭鼻子。我放下他的腿,他好象肠子被什么拉了一下一样,细细的嗓子又发出小狐狸一样的尖叫。我马上明白了这是怎么回事。早上查房看过伤口以后,我记得把尿袋用别针在床单上固定好,然后去开刀。我们走后护士们开始做一天的基础护理,包括整理床铺,清理引流的负压球和尿袋。也许就在那个时候别针被松开,以后再也没人管。尿袋渐渐装满,因为重力的作用垂在床下,只靠卡在他体内的水囊保持不滑落出来。而这小家伙手脚都被绑起,自己根本无法摆脱窘境。现代化的医疗手段在心不在焉的人手里简直不亚于性虐待狂最暴虐最阴毒的花样。
我苦笑了一下:“你怎么不早对护士说?”
他委屈地抽着鼻子说:“我叫了老半天,她们进来看一眼就走了,没人理我。”
我勉强笑了一下:“谁让你…”我本来想说“谁让你是个小鸭子”,话出口一半,觉得太伤人,改口说“谁让你不把话说清楚。”
16。刻骨
我走出单间,到消毒间拿了量杯,回来把尿袋里的尿液放出,乘在量杯里,记下数字,然后接好尿袋再把量杯拿到消毒间病人专用的污物倾倒处倒掉。洗过手,戴上帽子、口罩,拿了全套换药用的棉球和纱条,我走到他的床头,在出入液计量卡的“出”列上写上“16:20 1050ml 尿”。我注意到从早上8:20开始只有静脉补液的入液量记录而没有出液量记录。可怜的小家伙,几乎被折磨了大半天。放下出入液计量卡,我看到他的床头卡重新补充过重要内容:姓名-瞿省吾;年龄-13岁。
13岁啊!
吸毒、同性卖淫、被追杀,外加几乎少不了:被强暴――他身体的伤害肯定不是自愿“做爱”留下的结果。这么“社会”的一个人,竟然只是13岁的孩子。他已经足够世故,世故到谎称自己17岁,既不年长到让嫖客丧失兴趣,又不至于年轻得让他们产生罪恶感。一时愤怒冲上我的心头:这叫什么社会啊!我恨不能伸出一只巨灵之掌,把污秽和罪恶一扫而光。但是现在我一个小小的住院医生能做的,只是教训教训手边的这个“社会”人物。
“臭小子!你做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事啊!”我吼道。他一下子安静下来。我这才意识到刚才我看他床头卡的时候他一直不停地说着什么。
我低头看着他苍白的小脸,他害怕地把脸的下半部埋在被单里,骨碌着一双大眼睛望着我。我顿了一下,问:“你刚才说什么?”
他埋在被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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