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有多远》第17章


是在乎我的。但是,想着想着,又觉得不能实施自杀,因为,死了就再也活不了了,而生命就这么一次,这样为报复父母而死真是太不值得了。虽然他们当时也许会痛苦一时,时间一长就不痛苦了,他们不可能永远痛苦,而我失去的是整个人生。那时候我才多大点,十岁!太不值得了!于是,我就没有自杀。所以,现在,当我成熟了以后,我总认为自杀是不成熟的表现。我十岁都能够想开的问题,那些几十岁的自杀者愣想不通?于是,我特别为自己的成熟而骄傲。
死亡是生命的彼岸
残疾作家史铁生说:“癌症病人所要解决的是面对死亡的惧怕;残疾人所要解决的是面对死亡的诱惑。”
主观为自己,客观为他人。把这话调过来说,就是客观为他人,主观还是为了自己。这话已经有年头没提了。上个世纪80年代上半叶,在思想大解放时,各种思潮曾轮番登场。我记得第一个跳出来的就是萨特的存在主义,他的价值观就是这个。这场大讨论后来好像结束于弗洛伊德,尼采也在这期间搅和过一阵子。当你把这种价值观放在我面前的时候,我似乎在镜子里面看到了自己,只是我挺忌讳用“自私”这个词汇的,姑且用不高尚来代替吧。我发觉自己好像越活越抽抽,那些曾经热衷过又被像垃圾一样抛弃的东西,怎么如今又被捡拾了回来?雷锋叔叔被我们忘却了,却让个洋人来印证我们的价值观,这是数典忘祖,还是我们比过去成熟了有了自己的主见?
有时,我觉得自己很像个在垃圾堆里捡拾煤核的穷孩子,在你们所认为不耻于着眼的毫无价值可言的废弃物中,我总在试图找寻出一些仍能够发热、发光的可利用物。我还曾做过这样的假设,如果处于战争年代,我俩都从事地下党的工作,又同时被捕入狱。在敌人的酷刑之下,我大概是要做甫志高、王连举之流的叛徒,而你肯定是赵一曼、刘胡兰之类的英雄,因为我今天能“背叛人生”,明天保不齐就背叛了革命。
面对死亡的诱惑
虽然,在病残之初,我曾产生过“背叛人生”的念头,但我不认为那是一种懦弱。在我看来,它应该是一位正常人所具有的本能反应,没有这种反应倒是不正常了。而立之年,事业和婚姻两大支柱同时坍塌,您还坚强得一定要把人生进行到底,除非你是钢铁炼成的,要么就是个麻木透顶之人。在我进行寻访的众多半路残疾者中,还真是极少有未曾想到过死的人,只是这种意识有强弱之分。
所以,用残疾作家史铁生的话说:“癌症病人所要解决的是面对死亡的惧怕;残疾人所要解决的是面对死亡的诱惑。”你还记得“五一”长假前你来我这里玩儿时,有位年轻坐轮椅的截瘫残疾人到我病房来串门吧?他是大学毕业刚刚参加工作就意外致残的。致残之初,家里人一直都在隐瞒他的病情,可当他第一次从病床坐到轮椅上,兴奋地与那些致残多年的老病号进行交谈时,突然得知自己的病已是不治之症,回去就跟家人不干了。当天夜里,他用备好的一块玻璃碴将大腿的静脉割断实施了自杀。多亏护士半夜查房,及时发现了地上流溢的鲜血,才把他抢救过来。可你知道他现在是一种什么心态?有一天,我问他:“去年股市可不怎么样,你没亏吧?”他极其平和地答道:“赔了八万。”我听了被惊得目瞪口呆,怎么也不相信,这八万块从他嘴里说出就如同八块钱那般轻松。他接着又告诉我:“前年我还赚了呢。对于一个职业炒股人来讲,这进进出出都是很平常的事。”他说话时的口气充满了自信。我知道他还是个围棋高手,据说有业余五段,经常在网上找日本人下棋。残后的第三年,找了个对他挺钟情的农村姑娘,小日子过得满红火的。从这位残友的身上,你无论如何也想像不出他当初会有一念之差的自杀行为。而现在的我,也同样能够以异常平静的心态来与你对话,讨论有关生命问题的本身,就很鲜明地说明了生命具有着持久的顽强和一时脆弱的双重性(那个用八人实施了自杀计划的残疾人不属于一时脆弱的冲动)。杰克·伦敦在他的小说《热爱生命》中所描写的那个与饥饿和病狼相对峙相抗衡的主人公,对生命的顽强追求和坚韧不拔的努力,就是因为生的曙光总是在鼓舞着他,只要坚持下去,就有希望。当初的我及多数初残者正是因为一时的糊涂,看不到希望的曙光,才选择了自我毁灭。其实人的适应性是及其顽强的,没有了被你视为生存所必须的健全条件,照样可以活出一片自由快乐的天地。依此可以想像,失去了金钱、地位、爱情……又当如何?千金散去还复来,走过去前面又是个天。再引史铁生的一句话作为注脚:“生命的价值就在于你能够镇静而又激动地欣赏这过程的美丽和悲壮。……从不屈获得骄傲,从苦难提取幸福,从虚无创造意义。”人们总是习惯于把绿色作为生命的象征,取的是生机昂然之意,显然,这绿色是绝对把死亡排除之外的。但仔细推敲起来它又不大符合逻辑,生命原本是由生和死两部分组成,缺少了一方,另一方就没了存在的意义。可人们似乎已经习惯了这种背离逻辑却又约定俗成的定式,甚至把组成生命的死亡部分与人间一切美好的词句强行隔离,死亡只配与恐怖相连、只配与末日相伴。记得去年北京电台的《人生热线》请了几位抗癌俱乐部的成员做直播,尽管她们面对的是看不到的听众,但人人还是穿了一身绿色服装。无疑,她们所表现出的那种蔑视癌症,积极、乐观、向上的生活态度是值得钦佩的,但对精神心理作用的无限夸大使我很难接受。去年,被媒体广泛报道的上海癌症患者陆幼青,在医生诊断为还有三个月存活期后,写了本《生命的留言——死亡日记》,先在“榕树下”网站以平均每两天一篇的速度陆续发表,待出版社正式出版不久,陆幼青离世。在抗癌俱乐部人们的眼里,陆幼青是个懦夫,因为他面对医生的诊断,不去抵抗病魔,而是在等待死亡,并在等待中还把其死亡过程昭示于世,这简直是在散布恐惧。我敢断定,他们没有一个人真正读过陆幼青的书。在我刚刚从网上接触《死亡日记》时,最初的期望没有实现。我以为他可以告诉我们一些我们浑然不知的走近死神时的感受,告诉我们一些短暂复苏后对弥留之时的记忆,至少拿出的是浸染在告别人生的特殊心境中的异样的文字。这些我们都未看到。文章流畅优美,调侃不断,如果将那些讲述病情的少数段落删除,读者甚至不会发觉这是一位晚期癌症患者的绝笔。仅用乐观勇敢是不能解释这种风格的。我一向以为,面对死神,勇敢者的态度未必就是单一的最后一搏的冲锋。陆幼青向我们展示的就是一种冷静的对峙。他以异常充实的精神状态走向死神,不是靠着加入了抗癌俱乐部,皈依新宗教,也不是凭借匹夫之勇,而是依赖网络和媒体为他提供的特殊方式,在向无数人展示着自己那种平静中带有亢奋状态的心境,并以此坦然地走向生命的彼岸。
死亡同样可以快乐面对
既然绿色是生命的象征,那么我依然愿意遵从她本意的逻辑性,即不把死亡排除之外。在这里,我想再次引用张海迪的一段描述:“死亡只是一种生命终结的状态。在我眼里死亡是一片绿色地带,也是生命新生的地带,那里下雨,纯净的雨滴滋润着青青芳草……当我再也无法抵抗病魔,我会从容地踏上这条曾给过我美好生命的小路。”抗癌俱乐部的成员们在电台做直播时,还表述了一种心境。这直接体现在著名诗人柯岩给她们题写的一幅题字中:“活着是美丽的!”这使我很自然地又联想到陆幼青在他的《死亡日记》中对死亡情景的一段描写,原文我已记不下来,大意还有些印象,他是把死亡与冬季的白雪联系起来的:那里有丝丝寒意,但并不彻骨,雪笼罩着大地、山峦与冰封的河流,还挂满了沉睡着的松柏的枝头,那里静谧得有种异常祥和的感觉,让你的心境在一片安逸的氛围中净化得有如玉壶之冰……这是一幅多么美丽的景致呀!不同的人群对生命有着不同的理解,只要你的心态是健康的,一切就都会美丽如画。即使是痛苦和磨难,也莫不如此,黑夜的到来,对某些人来说,是黑暗越来越沉重可怕;然而,对有些人来说,却是越来越接近早晨与光明。
前面我曾提到张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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