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谣》第46章


进去,便悄悄将身子掩在门边。
门内萧福与太医们尤自守候在一旁,碧城进来,目光四扫,问:“皇上可回宫了?”
萧福精神也不太好,叹道:“哪里肯回去,我好说歹说,由又说不要打扰了太医门用药开方,才肯去隔壁歇息了。如今暂且不要去惊动,让他好好歇歇。”
碧城点头,又道:“贵妃已经回宫了,她不放心,派了一个宫女来看看殿下,她在宫里等着消息。”遂扬声朝门外道:“进来吧。”
阿谣闪身进去,低头朝萧福微微一福,萧福也不在意,挥挥手道:“这会子没人,进去轻着点儿。”阿谣也不出声,默然又行一礼,方才从容进门。
碧城不好进去,留在外室与萧福闲谈。因见萧福眼泡下发淤,透着青色,略嫌浑浊的眼眸象泥土那样暗淡无光,显然极其疲倦,坐在椅上只是一杯接一杯的喝浓茶,强撑着不肯打瞌睡,遂说道:“老总管,你也去睡一会吧。有太医们在呢。你也有年纪了,经不起这样熬夜。别连你也熬病了。”
萧福指指对面的椅子,让碧城坐下,也命人给碧城倒了茶来。碧城自幼在延陵王府长大,这位老总管就象他的父祖,自幼儿对他们极其严厉的,他早年更随老王爷南征北战,卸甲后做了王府大总管,老王爷以军法治府,若是调皮捣蛋违反了府规自有王府的家法处置,责罚起来毫不手软,只有读书练武有了进益方能博他一个笑容,看了二三十年,只觉得大总管一直都是那样精神矍铄的硬朗样子,这会子看去,却象是足足老了十岁,声音里带了无奈的伤感,满是刀刻一样的皱纹里透出深深的疲倦来:“碧城啊,我在萧家可是几十年了,从老王爷小时候算起,一晃眼,皇上都有了小殿下了。如今我是老了,人一老就总爱想起过去,想起皇上小时候的情景,和你一块儿在前书房读书练武——你素来少年老成,为人稳重,皇上却是飞扬跳脱,做了多少坏事,都要你来背黑锅……”
碧城听他唠叨往事,也想起当时情状,知他触景伤情,强打起精神笑着安慰:“那时碧城不懂事,可没少给您老找麻烦啊。如今您得空还该好好保养自己身子,王府里差不多这些事情也该放手了。”
萧福叹息了一声:“我有一件事情,放在心里许久了,想得空跟皇上说说,他又忙得整日的不见人影儿,我如今也不常见他,又不好贸贸然的去说。你是从小跟着皇上的,素来跟皇上最相亲厚,这件事我趁今儿这机会就跟你说了罢,你看什么时候合适就跟皇上说说。”因见太医们都不在跟前,便打发了旁边侍立的小厮下去。
碧城见他如此郑重其事,倒不知何事,整肃了身子听他说。
“你也知道阿谣——就是谢贵妃,如今叫不得这名儿了。”萧福微微一笑:“那也是打小儿进府,我看着长起来的,若说这孩子,聪明是尽有的,自打跟了皇上起,我冷眼看着,也并不是那恃宠而骄就一朝得志起来的样子,却十分知礼,颇知道进退,我也看出来皇上是越来越喜欢她了。莫说是皇上,就是还当延陵王,宠爱一个丫头也不是什么大事,可碧城……”
萧福浑浊的眼忽然睁开看了碧城一眼,隐然闪过一丝冷芒,竟看得碧城心下一紧,“咱们都是王府家臣,素来能为萧家剖心沥胆,老王爷临终曾嘱托我好好照看皇上,是以这些时,我心中一直如鱼梗在喉——碧城,你说,皇上独宠贵妃,那是好事还是坏事?”他紧紧盯着碧城,不容他回避,直要看入他的心里去。
碧城一惊,下意识叫了一声:“老总管……”
萧福垂下眼,又恢复成了垂垂老迈的样子,“我是眼看着贵妃经历了多少艰难才有今日的,也知道这不是她的错……她是个好孩子啊……只是我午夜扪心,常常问自己,若是老王爷尚在,能不能容她专宠?要知道正是因她专宠,皇上春秋鼎盛,却子息微薄,小殿下这次出天花,未免不是六宫怨气所钟,上天是以降罪……”
碧城忙打断道:“老总管!这话千万在皇上面前说不得!”他压低声音,见太医们在帐幔后面,并不理论这里,方又说道:“这个道理皇上自己早就懂了,所以他想方设法,造成贵妃失宠的假象,表面上不得不与后妃们维持六宫和气,正是为此。这事情你知道,我知道,皇上知道,可外面那些朝臣们不知道,六宫的娘娘们也不知道。可皇上这般苦心,那些人仍是不肯放过——这次殿下出天花,不是天灾,乃是人祸!”
萧福了然地点点头:“我是希望你得空既劝劝皇上,也能劝劝贵妃,贵妃认你为兄,你两边都说得上话,后宫虽大,说穿了就是一家子,家里和熙雍睦了,才是兴旺之象……历朝历代,哪个为女色所迷的皇帝有什么好结果的?”
碧城只得应了,萧福却忽然想起来,问:“那个宫女——怎么还没出来?”
碧城悚然一惊,也恍然发觉阿谣进去已经半日,顾不得答话,自椅中一跃而起,尤不敢造次,微微叩门,室内却静无人声,连扣三下,终于忍不住用力一推,门却被闩上了。碧城大惊,再也顾不得失仪,手上用劲,将门一把撞开,随着冷风冲进去,纱帐四下飘起,光影寂寂,床榻上却空空如也,不但阿谣,连床上的澄儿也失去了踪影。
萧福跟着进来,顿时与碧城都呆怔住了。总算碧城见惯了大场面,初始惊愕过后,立即在室内查探,却见四下里桌椅床榻俱是原样,一毫不乱,窗户也关得好好的,竟不知阿谣是从哪里走出。
只有书桌上白玉貔貅镇纸下压着一张素笺。上面写着几行字,虽是匆匆写就,簪花小楷依然十分秀丽,正是阿谣笔迹,写着:“努力加餐勿念妾,锦水汤汤,与君长诀!”上面尤有未干的几处水渍,料来是阿谣写字时滴落的泪水。
当闻讯赶来的萧乾看到这张素笺时,整个人都呆了。
这座王府修建时,是萧乾祖父时候,因是乱世,为防不测,留有后手,许多房间都有夹层或是暗道,这书房内就有,可一直通向王府后的那座小山脚下。当初正是萧乾亲口告诉阿谣,他却再想不到阿谣会利用这暗道脱身。
“锦水汤汤,与君长诀……”萧乾喃喃道:“阿谣……你好,好,好!”他猛地一阵大笑,碧城连请罪都忘了,慌忙扶住他手臂,却见萧乾双目赤红,目光直欲杀人一般,直勾勾盯着碧城。绕是碧城久经阵丈,也被他看得心慌,正要说话,萧乾却蓦然低头,直喷出一口鲜血来。洒得白色中衣顿时点点斑斑。
碧城大惊,与萧福齐声叫道:“皇上!”
萧乾却一把挥开他的手,“给我追!”他恶狠狠地盯住碧城,一字一字道:“天涯海角也给朕把她追回来!”
碧城从未看过萧乾如此模样,震惊之下,竟忘了回答,一呆之后才迅速道:“微臣遵命!”迅即转身出门。
刚到外室,便听得房内传来“啪”!一声,随即便是“桄榔——砰”的巨响,却是萧乾随手操起那只白玉貔貅,用力一掷,他盛怒之下,威力自是惊人,室内那架巨大的紫檀云母山水人物屏风顿时被砸得粉碎。
第56章:梦觉尚心寒(1)
“娘娘这身真美。”云儿手执一面长柄银镜,在张茵背后举着,以便她自前后双镜中审视妆容。
晨妆初成,张茵满意地打量自己镜中的容颜,她穿的是一件紫地菱形西番莲的敞口窄袖襦,前胸后背都扑了粉,更衬得肤如暗雪,肌凝冰霜,腰上紧束着一条七破花间罗笼裙,鹅黄丝长霞帔半绕半垂于肩胸间,眉间新贴的缀着一粒小小珍珠的梅花翠钿尤其使得整张脸庞儿都鲜妍明媚起来。
自贵妃失宠以来,宫中女眷的妆容服饰就陡然地变得艳丽起来,自皇后以降,一个一个都争奇斗艳,每日花费大量的时间,用在晨妆、午妆与晚妆上,衣服首饰也各个挖空心思,创新立异,务求压倒众芳,以博帝皇一笑。萧乾平素虽不在这些事物上留心,但近来却似改了性子,哪家宫妃的衣妆若能别领风骚,总能得着他别样的眷顾与赏赐,因此连宫娥们也渐渐靓装艳饰起来。
张茵在这方面总比不过皇后与罗罗,中秋晚宴上,皇后以一袭华贵无比的珍珠衫与罗贵嫔的一条百花贴绣间锦裙各擅胜场,她的装扮便显得黯然失色,今日她自书中学来了梅花妆,自谓既雅且媚,自己也颇为得意,反复照视后,便命起驾,去中宫问安。
辇车刚在长秋宫门前停下,便见对面罗贵嫔御赐的凤鸾翠盖黄金辇也缓缓停在了门口。张茵下辇后,因罗罗位份比自己高,便依礼在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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