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藕花谣》第47章


辇车刚在长秋宫门前停下,便见对面罗贵嫔御赐的凤鸾翠盖黄金辇也缓缓停在了门口。张茵下辇后,因罗罗位份比自己高,便依礼在辇前静候罗罗,罗罗下了辇车,笑对张茵说了句:“妹妹今日打扮得真美。”便与张茵携手进殿。
张茵总以为她今日必然又是什么时新装束,及见她穿的是单丝白罗襦,鸭头绿长裙,围着一条晕间锦半臂,也无别样的花绣,妆容更是几乎看不出,只素着一张脸,梳着一个如意髻,簪着几朵翠压发,却是最普通的宫装打扮,不由心下纳罕。
她心无府城,随口问了出来:“姐姐素日最是留心衣着妆饰,怎么今日如此……素净?”
罗罗微微一笑,却不作答。
进了内殿,徐贵人、林贵人,荣华才人等一众嫔妃见她二人进来,都纷纷起身行礼,珠围翠绕,宝光闪烁,无不是精心装扮,南阳见了罗罗,也微微惊讶。
因今日是皇后升殿接受内宫朝拜之期,南阳穿的是整套的青翟礼服,戴着九龙七凤冠子,大红霞帔上缀满了宝石,顶端两粒硕大的南珠金铃在衣摆间闪烁轻响。
罗罗张茵朝皇后见了礼,道了“胜常”,才在南阳左右坐了。
罗罗问:“听闻陛下昨晚去了延陵王府?”
“还不是因为中山小殿下的病!贵妃娘娘也真是可怜。”张茵忍不住说。
“我看小殿下才可怜,小小年纪,才几个月大呢,就要受这等苦楚。”鞠淑媛也应和。
南阳瞅了张茵一眼,“妹妹好了疮疤忘了痛罢,这会子可怜起人家来了。忘记了你生病的那会子了?人家何曾可怜过你呢?”
罗罗淡淡道:“贵妃娘娘终归是有福气的,有儿有女,花叶双全,就算小殿下有个万一……膝下不也还有个公主么,总比我们强些。”她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说道:“陛下对儿女,总是疼煞了的——这会子还没回宫呢。岂不听人说的,因子敬母么?哪象我们,宫嫔没儿女,就没了下梢。白头冷宫,那日子可不是好捱的……
张茵心中顿时也生出一丝悯然,垂首不语了。
南阳不动声色地一笑,满怀恶意地思忖:几个月大的小孩子,哪里熬得过天花热毒,说不定,这会子早都已经不行了!真正是老天有眼!
正想着,紫英在耳边却轻唤了一声:“娘娘……”
南阳回过神来,才恍然自己竟笑出了声,忙拿眼逡巡了一遍,掩饰道:“小殿下吉人天相,自然平安无事。”
吴贵人接着皇后的话头忙附和:“正是!陛下与娘娘洪福齐天,小殿下百灵呵护,定然转危为安。”
她前日受了皇后的训斥,正要极力挽转,因此一力讨好皇后。南阳却并不在意她的话,也不接口。众人看出了她的意思,却都鄙薄她的献媚样子,况且这殿里十停人中到有九停九是暗暗希望那中山王就此不治的,俱露出了不以为然的神色,弄得吴贵人也讪讪的。殿内一时静了下来。
在这当口,罗罗忽然一笑,似是猜到众人心思,一边轻轻吹着自己染着凤仙花的指甲,一边说:“又何必说这些虚话,生死皆在天命,只看他的造化罢——我倒听说,陛下恩准谢贵妃夤夜出宫,去痘神娘娘庙祈求去了。看起来,陛下对贵妃,终究不是无情的。说不定,因了中山王这次病,陛下重新又宠信起贵妃来也未可知——毕竟,他们都是中山王的亲生父母呀!”
只这一句就刺了南阳的心,她忍不住冷冷哼了一声。
徐贵人笑盈盈道:“皇后娘娘贵为六宫之主,不但是天下万民之母,也是王子公主们的嫡母,我朝以礼孝治天下,这宫中无论是谁生子,总越不过皇后娘娘去,都是娘娘的孩子。”
罗罗不置可否一笑,却也不再说话。
恰在这时,小宫女打起帘子进来,轻声道:“禀娘娘,皇上回宫了。御辇正往长秋宫来。”
南阳又惊又喜,“哦”了一声,众嫔妃已经连忙站起。南阳领了众人出殿至滴水檐下恭候,刚刚站定,已见萧乾绕过外殿的粉油凿花青石大影壁,大步进来。
他似乎一夜未睡,容色憔悴,几缕细发从束发金冠下散出来,双眉紧皱,但两只阗黑的眸子却暗沉沉的,看不出喜怒,偶尔一瞥间,才隐隐看得见黑暗深处一闪而过的凌厉寒芒,下巴上冒出了青胡茬,身上的白苎纱直遥Сづ塾行┤嘀辶耍盗圩右膊⑽聪荡排谏砩希砗篚碜挪阶咏舾母叽蟮氯词且涣晨嘞啵徽疟揪筒谎诺睦狭持宓萌缫恢焕虾颂遥缘锰嵝牡醯ā?br />
南阳方自带了诸妃嫔屈膝行礼:“陛下万福……”萧乾早已径自进殿。
南阳微微一怔,萧乾这数月来久已不曾对她这样视而不见,不由下意识地朝高大德一看,欲待从他那里得些讯息,高大德却不肯与她征询的目光相交,避开她的眼紧跟进殿,站在萧乾身侧。
南阳只得跟了进去,见萧乾已在正中须弥座上坐下,便坐在他手边,等众人坐定,欲待询问中山王的病情,又因自己每常避忌,怕萧乾误会,倒不好开口,因悄悄儿朝张茵使了个眼色。
张茵不待她示意早就想着开口,“陛下昨夜定然累坏了,不知道小殿下……”
萧乾的目光凝聚在她的眉间的花钿上不动,神色却慢慢冷下去。张茵不知所以,不由心内忐忑,嗫嚅不语。
罗罗在一旁道:“臣妾听闻小殿下的事,吓得半日都回不过神来——怎么好端端地,就会染上了天花?”她一边说一边拿帕子拭眼角,“惦念了一夜,今早起来,顾不上梳洗,就赶来姐姐这里听讯息,有皇上亲自看顾,想必无事了。”
萧乾半晌才转过目光,从诸人身上缓缓转了一圈,道:“澄儿生死未明,朕躬忧心如焚,连吃饭换衣且顾不上,你们一个一个倒打扮得鲜艳华丽!”他点点头,朝南阳道:“怪道朱子家训说奴婢勿用俊美,妻妾切忌艳妆!你身为六宫之母,当此时不以朕忧为忧,减膳谢妆,替澄儿求福,反倒置身事外,幸灾乐祸,不知母仪何在?”
他这话说得已是颇重,南阳顿时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萧乾虽是说皇后一人,但诸人各各皆坐不住,罗罗张茵为首,“呼啦啦”全站了起来,跪下请罪。
张茵此时才知罗罗素面朝天的用意,不由暗道:真是好深的心机!我竟这样糊涂!
南阳也知自己理屈,见众人都跪下了,只得起身谢罪,“臣妾因想天花虽然厉害,有陛下亲护,诸太医调治,总无大碍的……臣妾疏忽,请陛下治罪……”
萧乾“唿”地一声站起,冷冷逼近南阳,眼中寒芒骤现,暴怒道:“疏忽?你是疏忽得太久了!你可知澄儿染上天花,非是天意,乃是人为!”南阳一惊,连忙跪下。“臣妾实在不知——”
萧乾慢慢踱到殿中,一个一个审视跪在地下的嫔妃,众人不敢抬头,俱大气不敢出,心头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只听萧乾的靴子在金砖地上一步一步响。
“有人冒充宫使,将染有天花病毒的肚兜和有毒的糕点送进了春晖宫,妄图谋害谢贵妃与皇子公主。”萧乾咬牙一字一字说,渐渐声色俱厉,“你们说!是谁在背后指使?是谁要害朕的皇子!朕年过而立,只此一子,此子是我萧氏承祧续宗,继承这大齐江山的太子!谋害太子,那是诛九族的十恶大罪!”
南阳惊怵了一下。
萧乾立即牢牢盯住她,“朕定要找出此人,碎尸万段!”
南阳猛然醒过神来,“陛下!”她何等聪明,已知自己此时必定脱不了嫌疑,萧乾定然怀疑自己便是那幕后主使,谋害太子与叛国无益,弄不好自己整个家族就会灰飞烟灭,绝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当下重重磕下头去,“臣妾实在不知!臣妾愿协助陛下,全力追查此人,务必找出真凶,以慰陛下与谢贵妃之心!”
罗罗颤巍巍道:“六宫中竟有这等凶狠毒辣之人,真令臣妾惊心。望陛下早日查清此事,除去凶手,免臣妾等惊惧不安之情,臣妾愿协助皇后,惟命是从!”
其他宫嫔也皆欲洗清自己,齐声道:“嫔妾等也惟皇后之命是听!”
萧乾愈发冷沉了面,忽然又回身至座中坐下,举手微朝后一示意,高大德便小心地自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放在地下打开,正是那两件鲜亮的龙凤肚兜。
“你们认一认,谁认得这两件肚兜是哪里来的?”萧乾冷冷道:“若是谁能提供线索,或是出首,朕不但不纠从犯之罪,立即升为九嫔,家族中有在朝为官者,连升三级!”扫了众人一眼,又恶狠狠道:“若是知情不报,一经查出,与主犯同罪,赐剐刑,诛九族!”
地下跪着的嫔妃不由畏惧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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