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心理师(上册)》第34章


法的不足并不一定就引出错误的结论。”
那个响亮的声音不依不饶,说:“我看,贺顿小姐对农民的成见很深,歧视很深。请问,你是一个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吗?”
钱开逸以为贺顿会很干脆地说“是”,然后他就会把话接过来,强行回到原来的轨道。不想贺顿方寸大乱,支支吾吾说:“……这难道……和我是哪里的人……有关系吗?”她的迟疑通过扩音设备传递出去,放大了惶惑。
响亮声音说:“当然有关系了。你看不起乡下人,把狗屎盆子不分青红皂白地扣在他们头上,你以为听这个广播的都是城里人,就可以肆意侮辱乡下人了吗?说句不客气的话,中国有多少真正的城里人?往上查查他们的三代祖宗,还不都是顶着一脑袋的高粱花子?听你的声音还年轻,怎么这么年轻就染上了把人分成三六九等的恶习?你还像个专家似地指手画脚,先把自己的舌头捋顺了,学会说人话,再出来张扬不晚……”
这些话声若洪钟,字字入耳,带着一种霸气和摧毁人信念的能量穿行着,让你听到之后烦躁恐惧,又丧失招架的能力。贺顿完全被惊呆了,不知如何是好。钱开逸毕竟久经风雨,站起身来冲到大玻璃镜前,对着裘南娟挥拳并伴以无声地咆哮,裘南娟这才恍然惊醒,看到了钱开逸的愤怒,掐断了那个声音的喋喋不休。
钱开逸迅速跑回自己的位置,说:“谢谢刚才这位朋友发表的不同意见,他的坦率可以接受,但某些观点值得商榷。希望后面参与讨论的朋友们加入到一种友好和谐的气氛中。关于高空掷物……”
钱开逸连自己也不晓得后面的讨论该如何进行下去,贺顿显然受了惊吓,木讷地应和着,再也恢复不到良好的状态。听众也受到低迷气氛的感染,不再发来短信和电话参与。总算草草完成了高空掷物的播出,走出直播间的时候,两人都耷拉着头缩着脖子,像得了禽流感的候鸟。
裘南娟瞪着无辜的大眼珠子看着他们,钱开逸气不打一处来,说:“小裘,那个电话来者不善,你怎么就一点都没有察觉?”
裘南娟委屈地说:“这能怪我吗?咱们这儿的规定,只是询问来电者的问题是什么?我问了,他说的很在理,说对高空掷物这个话题很感兴趣,要和主持人交流意见,这不正是你们需要的吗?我就对他说,你要向两位主持人问好,他答应了。我说你要言简意赅,他也答应了。你说我还能嘱咐什么呢?我该做的都做了,然后把电话切了进去。我能预计到他说出那么多不恭敬的话来吗?我也不是宪兵,也管不了人们的舌头和嘴巴。若是没有驾驭能力,干脆别开直播。”
钱开逸没话可说,还不死心,又问道:“你知道他的电话号码吗?”
裘南娟说:“不知道。”
钱开逸就来了劲,说:“按照规定,你必须先留下他的固定电话,再用导播的电话打过去,他就留下了确切资料,不能像个隐身人似的为所欲为人身攻击。你为什么没留下他的固定电话?”
裘南娟说:“你也不是没听见,当时是在高速路上,他哪里有固定电话?如果有规定,以后这样的移动电话都不接入,我执行就是了。这一次,和我无关。”
钱开逸再也说不出什么,倒是一直未开口的贺顿问道:“那么,他的移动电话是多少?”
裘南娟查了一下有关记录,报给了贺顿一个号码。
贺顿缓缓地走出直播大楼。往常,她都是坚持回到租住的小屋吃方便面,今天,她决定进饭馆奢侈一下。心情太坏,往事被言语的荆棘勾连而起,刺得灵魂出血。只有借助吃饭这个法宝,度过凄清时光。
第十三章 厌倦是抵抗焦虑的第一道封锁线
厌倦是抵抗焦虑的第一道封锁线
所有孩子的问题都是父母的问题。最聪明的孩子受到的困扰尤其大。
傻乎乎的父母们,你们很早以前不经意的一个产品,正事无巨细地注视着你们,在灵魂的空白处奋笔疾书。他们是上好的书记官,把你们的一言一行记录在案。很多父母不明白,让孩子享有一颗健全的心,比一百种智慧更有用。一定要见到周团团的父亲,当然,还有他的母亲。
暂且不要报警吧。杀死大猩猩还只是纸上谈兵,桑珊没有枪没有匕首,甚至连水果刀也没有准备,等一等,再等一等。你想纠正她的同性恋倾向吗?不,我一点都不想。你以为心理师是神仙,出手雷电,跺跺脚就能上天?那是神仙,我们只是凡人。我没有那个能力。束手无策。如果当事人不想改变,心理师没有办法让任何人改变,就像你不能改变遥远的织女星轨道。那是能力以外的事情。我只是一个老农,唯一的武器耕耘语言。语言是我的土地、种子和犁耙。只要努力,只要坚持,只要倾听和述说,就总会有东西生长出来。这需要坚持,不单是心理师的坚持,还有来访者的坚持。有时候,坚持就是一切。
赤面恐怖。一定是有原因的。那个原因是一个地雷,被原始森林遮掩。枝蔓如碧绿的妖魔手臂,扰乱人的视线。人啊,是多么的复杂又是多么的脆弱!
一个人成年后的所思所想,所作所为,都能在童年时代找到可以临摹的蓝本,只是有的时候,它们常常是反向的。特别艰窘的家庭,有了一掷千金的阔佬。唯唯诺诺的姆妈,养出了骄奢淫逸的狂女。
苏三到底是正面还是反面?
过去生命中所发生的片断,像万花筒中的碎屑,有的细巧,有的尖锐,有的如绸缎般光滑,有的如珠玑般清脆,拼凑起来就是光怪陆离的人生。
生命的残片有时会坠满一地,让人充满惊悚之感。
在苏三那里到底发生过什么?
如果没有当过心理师,你不知道什么叫沧桑;如果你当过了心理师,你就最深刻地体验了苍老。在这种蒸煮般的煎熬中,一种强大的混淆感生发起来,如同高原隆起,平缓而不可抑制。要找到症结。让心事自生自灭,是一件危险的事情。因为它绝不会真正消失,只是貌似离去,耐心地等待着卷土重来。
在每一次的倾听的过程中,她都秘密地进入了那个述说者的身上,感觉到他所经受的痛苦。这种深切的不由自主地附体,让她迅速地丰富以至于衰竭。她感觉自己有几千岁了,变成了一个巫婆。能预知过去与未来。她对于世态炎凉的体验如此敏锐,所有的痛苦和欢愉都被放大,她在天堂的地狱的垂直观光电梯里穿梭,仿佛一座透明的监狱闭锁着她的活动范围。景色眼花缭乱目不暇接,失重的感觉令她透不过气来,丑恶让她如同怀孕般想呕吐,以至于她想,如果真的怀孕,她一定马上停止工作。如果胎儿的小耳朵不加选择地听到了这些故事,不是变成仙灵就是变成恶棍。当然,也看到无数人性中的良善。生命的蜜汁也会喷溅而出,灵魂的香气袅袅飘荡,散发着迷人的甜润,沁人肺腑。只是这种时辰,少而又少。
心理师要学会过滤,否则你就会被他人的经验腌透,变得干硬和充满不被感动的盐分,丧失了柔软和纯正。
贺顿发觉自己正在迅速地僵硬起来。以自己越来越薄弱的力量来对抗越来越强大的吞噬感,就有螺旋状的恐惧盘旋而来。
她竭力用已知的技术手段来化解自己的焦虑。焦虑并不是不可化解的,但你化解了原有的焦虑之后,焦虑就像一枚钢镚儿被甩出,它叽里咕噜地翻过身来,那一边也还是写满焦虑。当你把另外一边的焦虑也尽力解决了,焦虑又不慌不忙地转过身去,你才绝望地发现它是一个立方体,所有的面上都写满焦虑。无论你怎样翻转,哪一面朝上都无济于事。
她想逃脱。可是,无处可逃。
厌倦是抵抗焦虑的第一道封锁线。
每一个人都可能在一个忧郁的日子里来见你,而不管你是否也在忧郁中。他走了那么远的路,挨了那么久的煎熬,思考了很久,犹豫了很久,最后费尽周折,鼓起勇气站在你面前——你是一个心理师。
他觉得你是一个有胆量的人,一个能够帮助他的人,一个有着某种神力的人。他强打精神,满怀期待和预支的感激之情,献上溺水者面对稻草的殷勤,指着自己的身体和灵魂对你说:帮帮我吧。
他在这个世界数以亿万计的人当中选中了你,把一个千疮百孔的情绪漏斗交给了你,也把某种冥冥中的信任和巨大的荣誉摆在了你面前。如果你成功了,他就把它们奉献给你,一如圣坛前的祭祀。
你看到一个轩昂的人委顿,看到一个强大的人退缩,看到一个美丽的人猥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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