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近卫军》第74章


时,妈妈喊她:“女儿呀。”
妈妈要说话了,会不会涉及她最关心的话题?
冷云欣赏着路旁与人同高的月季花,用一种很历史的语气说:
“妈妈这一辈子最不愿意麻烦别人,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事情妨碍别人。知道别人要为我办件什么事,事前事后总有好多天惦记着,老不踏实。从小时候在老家,到读中学、大学,再以后参军,转业,都是这样。你几个舅舅也这样,可能是从小受你外公、外婆影响太深。即使那年同贺远达同志分手,我也没跟他讨什么说法,我不妨碍什么人,只身去了哈尔滨。这辈子可能就这样了。
“妈妈70多岁了。冷不丁一算,自己都吃一惊。可不是吗,跟你爸结婚晚,又治了多年妇科病,35岁才生的你,你都38了!这几天我常想,现在身体还可以,谁知以后会怎样,真要到糊涂了、动不了那一天,我也不会麻烦你们,你们只管照顾好你爸爸,把我送进养老院,我有退休金。报上说,有些养老院办得很好,对孤寡老人照顾很周到,一直到送终呢。”
冷云的话,说得苏娅眼眶发热,身上却凉飕飕的。她挨近了妈妈,责怪道:“你今天怎么了,为啥说这么伤感的话!”
妈妈淡然地看看她,这是在路上第一眼看她,又望望诊所的方向,信步往前走,按照她的思路说下去。
“你也是个做母亲的人了,还是个不大不小的干部,你有你的组织。命运让你遇上悦风,又让你离开了他,妈妈知道你心里的伤口有多么深,当然就很在意你的第二次选择。但这毕竟是你自己的事情,妈妈能做到的只是不妨碍你去选择。
“妈妈是江浙人,跟你爸爸到K省来安置,也不单是随他,是随你和苏伟。咱们家的位置不错,环境也好,买东西很方便,就是气候太干燥,连你爸都有这个感觉。我跟你爸说过了,过段时间也可以考虑回我的老家去安置,那里气候湿润,四季长绿,生活更习惯些,到那里去过个晚年,也是很安逸的呀!你哥说这也符合政策,把这边的房子退掉就行了。你爸的生活习惯早就不南不北,他没意见。你爸是好人,能由着我的事都由着我。妈这辈子能遇上你爸爸,知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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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五章(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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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娅眼泪已经流出来,为了回避迎面而来的行人,她低头看着自己机械迈动着的双脚。她用小手帕擦泪的动作冷云看见了,没有劝她。她听见妈妈近在咫尺又如同隔世飘来的声音:
“要是有时间,我劝你和苏伟去一趟黑龙江,去看看何菊梅妈妈,她是苏伟的亲妈……”
苏娅抬起泪水涟涟的眼睛,吃惊地问:“她不是去世多年了吗?”
妈妈停下步,凝视着身边兴高采烈的月季花,轻叹道:“你爸爸是个很自觉的人,他不希望我有一丝一毫的不快,几十年了他从未提过回去看何菊梅的事。他越不提,我越觉得是个心事。我们都老了,你们也大了,再不去啥时候去?苏伟应当看看他的妈妈,你陪他,去看看何菊梅同志。在我和你爸爸能走动的时候,我要动员他去一趟,我陪他。你何妈妈应当受到咱们全家的尊重……”
妈妈接下来的叙述,使苏娅对这位已故的女人产生了更为强烈的向往……
东北解放早,爸爸1947年高中一毕业就在解放区参加了工作。1948年入党,1953年同何菊梅妈妈结婚时,他已是青年团市委的优秀干部。1954年苏伟哥哥出生时他27岁。苏娅能想象得出,那一阵子,该是爸爸和何菊梅妈妈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他们的感情从情同兄妹向男女爱情和热恋情人转化,直至成为恩爱夫妻,婚后一年就收获了他们爱情的结晶苏伟哥哥。可惜甜蜜日子只持续了两年就突遭变故。1955年仲秋,市委书记和一位陆军上校突然找爸爸谈话,询问了爸爸祖孙三代的情况之后,他们盯住爸爸看了一会儿。爸爸年轻的时候非常英俊,个子高,骨架大,精明强干之中透着一股诱人的秀气。
苏娅确信那位上校相中了爸爸。市委书记又翻翻手里的档案,突然问爸爸:
“如果党需要你去从事某项工作,而你又必须抛弃个人的一切时,你能够抛弃吗?”
爸爸脱口而答:“那是自然,我能够。”
“回答这么快?你再想一想。”
爸爸灿然一笑:“在我入党宣誓之前就想好了。”
市委书记摇摇头:“我不是泛指,是特指。”
爸爸严肃起来:“什么情况下我都是这句话。”
市委书记加重语气说:“你可能想不到。这也许要……牺牲你的家庭,离开你的,你的……家人呢!”
爸爸说:“还可以搭上我的性命。”
市委书记和上校对视了一下,终于下决心改变了爸爸的命运:
“苏正强同志,组织正式通知你,调你去从事一项新工作。前提条件是,你必须同何菊梅离婚。你能服从吗?”
爸爸拧起了眉毛。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之后,嘴里挤出两个字:
“服从。”
“很好,组织没看错你。离婚的工作你来做,不做任何解释。手续组织办。明天给你一天,后天集中。”
爸爸在结束谈话的最后一刻补充说:
“我们有个刚满周岁的孩子。”
“男孩,苏伟。孩子是党的未来,要带走,组织会安排。”
爸爸到了新单位才知道,那一年,国家抽调了一批年轻优秀的党员领导干部,充实到当时极机密的研究机构加强党的工作。对被选中的爸爸来说,这是极高的政治荣誉。至于爸爸是如何“不做任何解释”就跟何菊梅妈妈办了离婚手续,带走了苏伟哥哥,爸爸从未对任何人说过,妈妈也不得而知。妈妈只说何菊梅妈妈后来被下放返乡,再后来削发为尼。1967年冬天病故,时年38岁……
苏娅自觉手脚冰凉,一颗心难以自抑地突突剧跳。她掩饰着惊恐继续听妈妈讲。妈妈沉默了一会儿说,你爸爸到了西北是打定主意终身不再娶了。以后他又奉调西南,那时妈妈已转业去了那儿。有一天,她的党委书记通知她,去给研究院的苏书记看病。心病严重的苏书记几乎没给妈妈留下什么印象,当然也没留下什么坏印象。返回之后,妈妈的党委书记请她留一下,像聊天似的讲了苏书记的头一次婚姻,并特意说明苏书记带有一个四岁的男孩儿。最后问妈妈:“你看苏书记怎么样?才年长你三岁嘛,咱们支援一下科研工作?孩子不麻烦,有保姆带,你还可以生你的……”
妈妈说到这儿不说了。不说苏娅也能猜到,究竟是什么原因,使经过组织撮合结了婚,又经组织决定离了婚之后,发誓终身不再嫁的妈妈,又经“组织撮合”走到了爸爸身边。苏娅只是不清楚,妈妈此时给她讲这段往事,究竟为什么……
贺小羽清晨醒来,发现肖大戎侧身睡在自己身边,长裤没脱,睡得很不舒服的样子,而她凌晨3点起来的时候见他还没回来。想想昨晚俩人历史性的对话,她决定不惊醒他,便轻手轻脚套上运动衫,穿上轻便跑鞋出了卧室。公公婆婆的房门关着,他俩昨晚也没睡踏实。她轻轻开门下楼,跑步去爸爸妈妈家,在那里洗漱用早餐,然后带兵兵去治疗。
昨晚同肖大戎谈话的进行方式、气氛和结果都大大出乎她的意料,虽然她达到了目的,而这个目的又是她结婚没两年就开始编织的梦想,但她并没有获得她预期的幸福感、胜利感和成就感。如她在嘎马湖堵渗水,曾设计了无数个治理和抢险方案,经历了无数次失败,甚至出现了仅次于“战洪图”那样壮烈的场面,但是成功的那次却异常平静,那在尼玛雪山腹中隐居了亿万年的水们,便告别了家园,嘤嘤地顺着槽子流去了,只有留恋而没有不满和怨言。那时刻,她甚至感到当水也怪不容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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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近卫军》第二十五章(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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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公婆婆可能不知道她和大戎这天晚上要摊牌,也许知道了还要尽最大努力挽回局势,这天的晚饭搞得很丰盛。易琴下厨房辅导钟点工配菜,肖万夫亲手做了一只腊兔。家宴上易琴几次征求她的意见:“新家那边你们的房间是我瞎设计的,你俩快去看看,不满意尽早返工。”肖万夫则破例朝儿媳举杯:“祝你爸爸早日康复。”肖大戎一杯接一杯喝酒。易琴劝不住,要小羽帮着劝。小羽担心他喝多了晚上没法谈事,再要“活动”她更不好办,就同往常一样呵斥他不要再喝了。
肖大戎喝酒虽多,但清醒。他说前些日子灭火牺牲了一个排长,儿子刚满“百岁”,一百天。那排长的媳妇哭得那个惨啊,整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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