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死亡》第115章


活真地开始了。
第二天晚上,他放下碗筷,百无聊赖地走进客厅,坐下看电视,母亲将一个二十七八岁的高个头女子引进来,微笑着对他说:
“江涛,这是你费叔叔家的芳芳,你们谈谈吧。”
江涛明白母亲的用意了。费叔叔是一位部长,曾在父亲手下干过,现在这女子就是他的千金。女子衣着入时,眉眼也不难看。但她既比不上张莉,更无法同弃他而去的白帆相比。
“请坐。”母亲走开后,他简单地、冷淡地对她说。
女子在沙发上坐下了,小心理了理翠绿底色描金图案的百褶裙的裙裾。沉默了一会儿,突然直截了当地说:
“江涛,我知道你。……伯母给我讲过你的情况。我个人不反对咱们建立朋友关系。……我惟一的条件是:你要尽快想办法调回北京来!”
江涛的心被刺疼了。在这个女子的话语里,他清楚地听出了对他目前的军人职业的蔑视。他站起来,尽可能冷静、却仍旧生硬地说:
“对不起,我并不想调回北京工作。……谁说我会调回北京工作?”
女子的脸红了。又坐了一分钟,她站起来,拿起自己的手包,说了声“再见”,就从客厅里走掉了。
江涛一个晚上没有睡好,第二天一大早便一个人去了西山,玩到天黑透才回家。一进门,又发现客厅里坐着一个三十岁上下的女子。
是那种小巧玲珑的女子,头发是新做的,服装很讲究,手上戴着名贵的钻戒,妆化得过分了点儿……看到他回来,妈妈从沙发中站起,女子也跟着站起来二下,脸越发红了,目光有一点慌乱。江涛跟母亲和客人招呼两句,走进卫生间洗手。妈妈跟进来,关上门。江涛发起火来:
“妈,你怎么啦?难道我都困难到这种份儿上了吗?!”
妈妈止住了他,小声地、生气地说:
“你吵什么!……你总得再婚吧!她是乔老的小女儿,前年同丈夫离的婚,有一个女孩。是乔老主动跟我提起来的。……乔老这人也是的,什么事儿还没有,就说要给你们买一所房子了!”
乔老是与父亲相熟的一位大艺术家,听说银行存款已到了八位数。江涛洗完手脸走进客厅,他忽然对自己有了一个要求:你应当试一试,看你是否还能走进今天北京的生活?
看到他进来,女子又站起来一下,想轻快地笑一笑,目光中却显出了更多的紧张和慌乱。江涛可怜起她来:这是个被已经有过的婚姻吓坏了的小女孩。他问自己:你真能接受她吗?回答是:不。爱应当是自然的,发自内心的,就像张莉对他和他当初对张莉。这个夜晚对面前的女子和他来说完全是在受难。
他客气地同她寒喧了几句。最后,尽量用平缓的语调说:
“我母亲对我的情况不了解。……这次返京之前,我已经有朋友了。”
女子的脸白起来。她低下头坐了一分钟,让自己稍微平静一些,就告辞走了。
江涛在家里一天也呆不下去了。第二天上午,他便去买了火车票,登上了南下的列车。
张莉的音容笑貌再次鲜明地生气勃勃地从心灵深处浮上意识的表层。现在他似乎才真正懂得自己的生活中已经发生的全部事情:他不能接受费芳和那位艺术家的女儿不仅仅因为他对张莉的死心怀愧疚,难以忘记,更重要的是,就在他并不过分看重张莉对他的爱、并不理解她给予他的幸福的价值的时候,他已经习惯于接受这种爱和幸福了。张莉的爱就像来自山野的熏风,携带着阳光,裹挟着泥土、青草和野花的芬芳,热烈,温暖,朴素,自然,让你心旷神怡,生命中充满了激情和对未来的遐想,费芳和这位艺术家的女儿有的只是些虚饰的、做作的美,或者只有些工程设计图一样的婚姻计划。同张莉在一起,你会觉得无忧无虑,仿佛她就是大自然的化身,是上天给予你的恩赐,你能体验到的只是幸福,费芳和艺术家的女儿让你首先感觉到的却是婚姻锁链的沉重。在张莉给予过他那样的爱和幸福之后,后一种婚姻生活他无论如何也是接受不了的了。
三天四夜后他在X市下了火车。公母山地区的战火仍在燃烧,L师没有马上撤得距战区太远。尹国才亲自带车来接站。他上了车,没有回部队,就去了S县城西的烈士陵园。
他在陵园临时用松柏枝搭成的“大门”外下了车,在一位陵园工作人员的指点下,顺山坡上刚开凿出来的甬道拾级而上,从许多烈士墓间找到了张莉的墓。
张莉墓前冷冷清清。自从L师撤下公母山战场,牺牲者的家属便一批批地来到烈士陵园,祭奠自己的亲人。在张莉长眠处周围的墓前,都摆列着各式各样的祭品:香烛、酒瓶和斟满酒的酒杯,打开盖的罐头、拆了封的香烟、去了皮的水果……惟独张莉墓前空空无物。张莉牺牲两个月后,点点青嫩的草芽已从墓碑四周钻出来。江涛想到了:张莉只有父母的家,并没有自己的家,而父母去世后,那个家对她来说早就不是一个真正的家了!
似乎不是因为张莉的墓,而是那一点点触目惊心的墓草,江涛的胸膛突然被潮水般的悲伤涌满了,无法控制的泪水夺眶而出。他疏忽了,来时竟没有给张莉买一些祭品!
“张莉,我来了,我看你来了,……,虽然晚了一些,我还是来了,”他在墓碑前蹲下,像对一个活人一样喃喃细语,一边从军衣口袋里掏出烟,一根根点燃,插在墓前草地上。“你生时没有家,没有真正的亲人,死后还这么孤单和凄凉。……你只有我这一个亲人,我却不知道珍惜你。……如果你地下有灵,就来享用这几支香烟吧。
“为什么直到今天,生活才告诉我,每个人能够拥有的东西都是有限的,我能够拥有的只有你呢?……我愧疚,我悔恨,因为我的过错,你走上了战场和死亡。可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用呢?……痛苦没有用,惩罚也是办不到的。实际上生活已为你的牺牲惩罚了我。……我活着走下了战场,试着要走进战后的生活。……我已经试过了,可是不行。……
“张莉,直到今天,我才明白,人的生命——你和我的也包括在内——其实都是脆弱的。……不仅生命是脆弱的,人的幸福更是脆弱的。幸福和成功并不是一回事,你成功了,可不一定就会幸福。……过去我觉得自己什么都懂,其实什么都不懂。……人生中有许多朴素而深刻的道理。正因为它们朴素,人们才会对它们熟视无睹,而等你理解了它们的深刻,却已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
“张莉,现在我才明白我在战争中失去了什么。我失去了你,就失去了战后的生活,失去了家和自己的幸福。……?我还明白了,真正的战争创伤是很难抹平的,你就是我心灵上难以抹平的创伤。……我的心告诉我,从今以后,我是很难遇上一个像你那样的人了。别人不可能像你一样爱我,我也很难不拿你做标准衡量别的女人,因此我要再爱上谁是不容易了。……我的心已因自己的过错撕裂了,你地下有知,一定能听到它撕裂时发出的咯吱咯吱的响声。
“张莉,生前我对不起你,死后决不会让你太寂寞。我会常来看你,坐在这儿陪伴你的。我对你只有一个请求,我想在心底认定我们已经结婚,你就是我在公母山前线阵亡的妻子,今天就是你我的婚礼。……你是那么好,那么爱我,是不会不给我最后这点小小的安慰的。……”
他在张莉墓前一直从中午坐到夕阳西下,内心的悲痛之情才渐渐低落下去。来到刘二柱墓前时他的心情已经平静了许多,但那却是一种深秋时节树叶落尽后的平静。他向南方望去,枪炮声仍从那儿断断续续地传来,战争尚没有结束。从这一刻起,他便明白自己的生活里不会再有幸福,有的只是战争和军人职责的沉重了。
·68·
第四部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江涛驱车去了X市的野战医院。
上次离开部队前,军长曾让他为L师的三个团物色团长。出于各种原因,江涛意识到,他真正要认真考虑的是A团团长的人选。
A团是他亲自带出的部队,这次在公母山打得很响,作为L师的新任师长,他有一种强烈的渴望,即让该团在以后的年月里成为自己手中的拳头,并以它为标准带动全师其他部队。为此,就必须为这个团精心选配一位团长。
如果从熟悉情况和过去的“小集团”的观点看问题,未来的A团团长自应从该团的在职干部中挑选。半个月的公母山战争中,副团长赵勇、参谋长尹国才和三个营长都有上乘表现,让他们中的谁当团长他都可以放心。
但是站在一位师长的角度看问题,结论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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