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梵天之眼》第73章


贾亚希玛和疆提行走。
乞丐跟在后面,若即若离,不即不离。
远远地,贾亚希玛居然看到了第四个乞丐。贾亚希玛拉着拐进一个狭窄而弯曲的小巷。
乞丐尾随不舍。
贾亚希玛和疆提不得不停下脚步—这是个死胡同。二人转身,与乞丐呈对峙之态。
乞丐突然开口,说的居然是桂家话:“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说我们的话?”
疆提一愣,用桂家话反问:“桂家话?你们的话?你们是什么人?怎么会在这里?”
“你是什么人?是我先问你!”乞丐很固执。
疆提想了想,料想能说桂家话的必定是桂家人,便说:“我是大土司宫里雁的女儿,名叫疆提。”
那乞丐一听,当即跪倒,叩首不止:“少主人!你让我们找得好苦……”
疆提连忙将乞丐扶起:“你们既然是桂家人,来这里做什么?”
乞丐起身说:“一言难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主人随我来!”
疆提看了看贾亚希玛,贾亚希玛点点头。
那乞丐从怀里取出一只鸽子,一只羽毛雪白的信鸽。放飞。
信鸽盘旋着飞上天空,远去。
一座废弃的庙宇,到处蛛网密布。
被召集来的乞丐有二十多人,男男女女,有老有少。
疆提问清原委。
原来这帮人全都是桂家旧部,随宫里雁陷入孟连部落,又随囊占夫人杀掉孟连土司刁派春逃入孟艮。再追随囊占夫人由孟艮起兵攻打吴达善,启中缅战端。1769年2月下旬,清军先锋攻入孟艮,一番苦战之后,孟艮溃不成军。囊占夫人看大势已去,跳崖自尽。桂家旧部群龙无首,各自逃命。大战过后,桂家族人渐渐聚拢了二十几名男女。经商议,大家觉得缅甸地方到处战火纷纷,再无平静之处。有年长者提议回中国。因为这帮人的祖先都是中国人,只不过是随亡明流入缅甸。他们先是分头潜入云南,汇合后一路北上,茫无目的。这帮人原在桂家时,只知跟随大土司东征西讨,过惯了打打杀杀的日子。进入中国境内,却没有任何谋生的本领。啸聚抢掠又怕招来灭顶之灾,故而一路乞讨。无奈又不通苗汉语言,竟也没有乞丐的样子。只是呆呆地将手掌伸向路人。是疆提对贾亚希玛说的那句桂家话引起了注意,那名乞丐才对他们尾随不舍。如若不然,也许疆提就和这帮桂家人失之交臂了。
疆提也将自己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
众人请求疆提拿主意—今后怎么办?
蓦然拥有了二十几名部众,疆提竟然一时没了主意:“怎么办?”她问贾亚希玛。
“少主人去哪我们去哪!”“少主人所在的地方就是我们桂家人的家!”“上刀山下火海,我们跟定少主人了!”众人七嘴八舌地说。
贾亚希玛说道:“既然大家好不容易才聚到一起,就断无再分开的道理。现在,要紧的是先找个能立足的地方。”
“立足?怎么立足?缅甸是回不去了。在中国有能让我们立足的地方吗?”一个乞丐说。
“我们桂家人最可怜了。在缅甸时,人家总说我们是中国人。到中国,别人又说我们是缅甸人。别人都有自己的故乡,可是,我们的故乡在哪里呢?”又一个乞丐附和道。
“能安身立命的地方就是家乡。”贾亚希玛说。
“我们横竖得活命!实在不行我们就去占山为王。当年,宫里雁大土司能够在缅甸打下一片天地,现在我们也能!少主人,你就带我们干吧!大不了一死。”一名年老的乞丐愤愤不平。
“万万不可!”贾亚希玛说,“桂家人英雄盖世,切不可沦落为匪!”
“你是什么人?桂家人的事也轮得到你插嘴?”一名乞丐看着相貌迥异绝非族类的贾亚希玛,抵触情绪溢于言表。
疆提立即说道:“他是我的丈夫,也算是桂家人。如果你们认我这个主人,他同样是你们的主人。”
众人不语。
疆提接着说道:“从现在起,他—贾亚希玛就是我们的头人。如果你们接受,就请你们拜见头人。否则,我就和他马上离开,诸位敬请自便。”
众人听罢,议论纷纷。须臾功夫,那个跟踪贾亚希玛和疆提的乞丐跪倒行礼,口称:“仆人阿森,愿为头人效劳!”有更多的人跪下:“愿为头人效劳!”所有的人跪下:“愿为头人效劳!”
贾亚希玛觉得这帮桂家人太扎眼,怕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便买了一些苗人的衣物让众人换上。又置办了若干马匹。经过一番装扮之后,这帮人看起来更像是一个马帮。然后计划把他们带回大理,对于中国的城市,相比之下贾亚希玛还只是对大理更熟悉一些。贾亚希玛的计划是,把桂家人带到大理之后,用剩余的银子买一处庄园,让疆提和她的族人生活有靠。然后,自己还得离开。中国毕竟不是自己的故乡,而且还有佛眼尚未找到。此时的贾亚希玛并不知道佛眼已经落入疆提手中。
一支奇特的马帮离开了丛江县城,一路往南,迤逦而行。当他们走到威宁地界时,一个预想不到的情况发生了。
那是1770年12月初,冬天的山野有些清冷。路上人迹稀少。二十多人的马队在空旷的背景下显得颇有几分气势。
危险正在悄悄逼近。
在那个时候,二十多匹马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哪怕对一个彝族土司来讲也是如此。这里正是彝族土司诺苏的地盘。从这帮人马一踏入这块土地,诺苏的人就已经悄悄盯上这块送到嘴边的肥肉。倘若是真正的马帮,诺苏是不敢轻易招惹的。然而,马帮有马帮的规矩。马帮所过之处,无不与当地的土司声息相通,利益均沾。这帮人冒冒失失的,不像是走江湖的样子。所以,诺苏土司决意出手。
马队穿过一片平塘,再次进入绵延不绝的大山。
重岩叠嶂,峰峦起伏。
暝色渐起。
狭窄的山路仅容一骑,二十多骑呈一字长蛇阵蜿蜒而行。
诺苏的人马突然从草丛中、从树林里冲出来,剑拔弩张。
桂家马队都是跟随宫里雁多年,除了贾亚希玛和疆提,多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早已对各种意外情况司空见惯,所以并没显得特别紧张。阿森大呼:“保护好主人,听我的号令。”众人各自亮出自己的随身兵器。阿森从容下马,牵马上坡,让出道路给后面的马匹。
诺苏的兵丁一箭射向阿森。
阿森疾速闪身,同时伸手一抓,居然将飞矢一把握在手中。敏捷的身手让诺苏的兵丁大吃一惊。阿森双手举过头顶,嘴里喊道:“有话好说,我们没有敌意。”
诺苏的兵丁显然听不懂阿森的语言,也在鼓噪:“留下马匹,放你们走人!”
倘若贾亚希玛和疆提能够听懂彝族语言,这段历史也许要重新改写。可惜的是,他们两个分别能听懂印地语、桂家语、苗语乃至汉语,却恰恰听不懂彝族语言。
阿森手里拿着那支从空中接到的雕翎箭,保持双手过顶的姿态,一步一步走向彝族人的队伍。
诺苏站在队伍中间,锦帽貂裘,好奇地看着慢慢走近的阿森。
突然,阿森猛然发力,将手中的雕翎箭掷向诺苏面门。
诺苏急忙抬臂遮挡,那支箭一下打中臂弯。冷不防遭此暗算,疼得哇哇大叫。
趁着这个当口,阿森大叫一声:“大家保护主人快跑!”
桂家马队闯关飞奔。
阿森疾速回身,跃上马背,紧跟在队伍后面。
诺苏高喊:“射箭!快射箭!杀死他们!”
彝族兵丁慌忙张弓搭箭,一时矢发如雨。
桂家的马队已经闯过了诺苏设置的关隘,一路飞奔。
诺苏带领兵丁紧随不舍,同时派人知会威宁守备,声称发现缅甸游勇。威宁守备飞鸽传书,令沿途十三卫绿营兵沿线设卡,围追堵截。并亲率一彪绿营兵与诺苏的人马合兵一处,对桂家马队穷追不舍。
几路人马纷骑丛踏,追的追,逃的逃。从天亮到天黑,再从天黑到天亮。
乌蒙山深处,大雨滂沱。
桂家马队饥寒交迫,人困马乏,狼狈不堪。为了摆脱追兵,他们慌不择路,一股脑闯进一片巨大的山坳。一连三天都没有走出去。探路的人一拨又一拨,结果都是一样—没有出路。
看看天色渐晚,贾亚希玛长叹一声,心中暗暗叫苦。为了稳定人心,他强打精神说:“追兵已然被我们甩掉了,大家先找个地方避避雨,弄点吃的。等明天天亮之后我们再走。”
众人迅速躲进一块巨大的岩石下面,那块岩石勉强能遮蔽一下越来越大的雨。二十几个人也顾不得男女,顾不得体统,大家挤在一块相互取暖。但那些马儿可就苦了,只能任凭风吹雨淋。
“主人,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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