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禁地》第66章


“爸爸……”郎周的嘴唇嚅动了一下,却没有他所意料中的狂喜,他平静地说,“爸爸,我是郎周。”
“郎……周……”黄教授陌生地望着他,念着他的名字,仿佛在仔细回忆。
郎周的心里渐渐涌起了哀伤,父子俩在这个黄昏里相互凝望,过了好久,黄教授才恍然大悟:“郎周?你是百吉镇的那个郎周?”他脸上没有一点惊喜,不解地问,“你怎么找到了这里?你来干什么?”
那时郎周的感觉仿佛是一盆冷水从天而降,全身都冰冷了。他浑身颤抖,哀求着说:“爸爸,您……您能让我进去吗?我……我已经三天没有吃过东西了……那张机票,花光了我所有的钱……”
黄教授点点头,带着郎周走进了起居室,给他拿了几块面包和一碟果酱,看着郎周把果酱往面包片上一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黄教授皱着眉,饶有兴致地瞧着郎周的吃相,郎周吃了十几片面包,摸了摸嘴,问:“爸爸,有水吗?”
黄教授为他沏了一壶茶,郎周猛灌了七八杯,这才心满意足地喘了口气,喃喃地说:“又可以撑过这个星期了。”
这就是父子俩失散十年后的第一次会面。
“郎周,这些年,看来你吃了不少苦。”黄教授望着他憔悴的面孔,叹了口气。
郎周摇摇头:“没什么。爸爸,自从十年前您从荒山上失踪后,我在百吉镇长到了十六岁,就开始在全国各地流浪,到处找您。我从来没有想过您会在国外,结果直到现在才找到。这期间,我到了维也纳,然后到了意大利的拉瓦罗内和圣?克利斯朵夫,然后又回到维也纳呆了半个多月,去了捷克的弗莱堡,才从小萌那里了解到您会在伦敦。我已经在伦敦待了一个多星期了。”
黄教授渐渐惊讶起来:“你……你居然是顺着我的密码路线找到的?”
“密码路线?”郎周点点头,“爸爸,您为什么设置那么多的密码?把自己的行踪弄得那么神秘?”(奇*书*网。整*理*提*供)
黄教授没有回答,沉吟了片刻,问:“看样子,你不是很有钱,怎么能在欧洲呆那么久?仅仅机票和住宿就很难负担吧?”
郎周笑了起来:“我随身带着睡袋,欧洲真好,比国内好多了,哪里都有公园,随便找个树丛一钻,只要警察看不见,睡得非常踏实。至于机票和路费,欧洲不允许外国游客打工,不过我会画画,在维也纳的跳蚤市场,我画的中国风景画非常好卖,积攒起来,慢慢就够机票钱了。”
黄教授半晌没说话,神情复杂地盯着他问:“你……这么辛苦,就是为了找我?”
“是啊,爸爸。”郎周愉快地说,“自从您失踪后,我就一直担心您,怕您被别人暗害,也怕您年老有病没人照顾,也一直奇怪着您怎么能在雪地里连个脚印都没有就消失了。镇上人有的说您已经过世了,有的说您不要我了,我想您怎么也不可能不要我呀,您肯定发生了什么大事,所以我要找到您,跟您一起分担。”
黄教授眼中慢慢涌出了泪花,却没有说话。郎周诧异地问:“爸爸,您好像有什么心事?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说到这里,郎周停顿了一下,见冯之阳和杜若等人都在注意倾听,他苦笑了一下,目光掠过黑洞洞的枪口,转到了杜若身上:“于是,父亲明明白白跟我讲述了整个事情发生的经过,他收养的几个孩子,他的‘心理—生理趋同性理论’,他的‘心理克隆计划’,他被三个儿子追杀的经过……这些你们都知道了。三年前,父亲在奥地利布洛斯拍卖行受到枪击,逃脱了冯之阳和欧洲黑帮的追杀,然后隐居在这里。在这个地方,他孤独一人,众叛亲离,儿子们恨他入骨,在全世界寻找着他的踪迹,企图将他消灭。他也感觉到了孤单,感觉到了寂寞,他开始回想起在中国时的光辉岁月,开始回想起儿女在身边时的快乐。虽然他把你们当成了试验白老鼠,但他同样也在你们身上享受到了天伦之乐。因为……我们都叫他爸爸。”
“住口!”冯之阳激动得全身都在颤抖,“你骗人!狗屁天伦之乐,他根本把我们当成一只只老鼠,一台台机器,供他研究,为他谋夺别人的家产!他什么时候把我们当成儿子过?”
“的确有的。”郎周悲哀地注视着他,把眼睛注视在杜若身上,“但不是你,不是马骏和刘汉阴,更不是我,而是杜若。”
冯之阳仿佛被人打了一拳,身子僵住了,脸上又呈现出一个孩子孤独可怜的表情。
郎周继续说:“这时候,他也老了,早已没有当年的雄心壮志,更没有控制亿万财富的野心,他只是一个老人,需要儿女陪伴,需要安度自己的晚年,于是,他想让杜若—他的苏儿来到他身边陪伴他,重新找回天伦之乐,抹去被你们追杀所带来的痛苦。他只知道杜若在龙岩的地址,就想写一封信让她来伦敦。可是他知道你们都在追杀他,想必也在监视着杜若,这封信一寄出去,恐怕会先落到你们手里。于是他想出了一个方法,写了封密码信,指出一条条的密码线索。当然,这些密码杜若可以破译,你们也可以破译,于是父亲就根据你们三个人的心理特征,在这些密码线索的路途上设置了三道死关!如果这封信落到你们手里,你们顺着线索来寻找,就必然会经历这些死关,必然会触发你们潜意识中的痛苦,从而将你们毁灭。但是这些死关不是针对杜若而设,杜若即使看到她也无动于衷,对她没有丝毫影响。”
冯之阳脸色惨白,浑身颤抖,牙齿也在咯咯作响。这个身受重伤,处于警察团团包围中的亿万富翁,面对着警方几十只黑洞洞的枪口也不曾恐惧片刻,可是黄教授的这种心机却让他连灵魂都感到恐惧。
“第一道死关是弗洛伊德手稿,让弗洛伊德的分析触发马骏幼年时最痛苦的记忆。那次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侮辱的经历,几乎摧毁了马骏的童年,他在黑暗的床底下躲了整整一个星期,后来父亲用催眠抹去了他的记忆和痛苦,这段记忆被埋进他的潜意识。但是直到成年后,马骏仍旧保持着这段痛苦的印记,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嘴里不停咀嚼东西吗?香烟、口香糖、瓜子,因为唾液让他恐惧,下意识中,他必须让自己控制着自己的嘴巴!父亲对马骏的心理弱点了如指掌,想毁灭他太容易了。而且你知道父亲为什么用弗洛伊德手稿来毁灭马骏吗?”
郎周冷冷地望着冯之阳:“因为父亲认为是你们三个人联手在维也纳设的局—就是用这卷手稿来欺骗他,追杀他,他要惩罚你们,要让这卷手稿夺走你们的命!第二关就是圣史蒂芬大教堂,之所以选择在这里,是因为他想让你们忏悔。当然,哈哈,即使忏悔他也饶不了你们的命。于是他借用了上帝的手,让神圣的教堂的高塔成为杀害刘汉阴的凶器!那是上帝的惩罚!第三关是弗莱堡童年,你已经经历过了。你曾经跟我说,你的童年没有什么阴影,不相信父亲能够摧毁你。现在呢?”
冯之阳握枪的手不停颤抖,那种难言的恐惧令他艰于呼吸。忽然眼角光芒一闪,他张皇四顾,看见警方已经调来了狙击手,占据了东面的楼顶,狙击枪的镜头反射着黄昏的夕阳。他急忙用枪顶住郎周的脖子,朝警察喊:“把那个狙击手撤下去,否则我一枪打爆他的脑袋!”
郎周毫不在意,呵呵冷笑:“你的童年真的没有阴影吗?又是什么让你到现在的地步?父亲告诉我,你童年最大的阴影就是具有双重性格的征兆,童年时的你胆怯、童真、宽厚、具有爱心,可是你所要模仿的那个富家少爷却是个冷酷残忍的家伙,这使你内心的两种人格斗争激烈。但是你作为冯之阳的角色,必须扮演那个冷酷残忍的家伙,还需要小心翼翼,提防被他的父母和女友看出破绽,所以你童年的人格就被深深地掩埋。但是偶尔这两种人格还会不由自主地相互转换,只不过大多数时间你都能控制住而已。父亲所需要做的,就是打破你的控制,让你的人格激烈斗争,使你的精神彻底分裂!还记得弗莱堡花园里的那几尊雕塑吗?你被关在铁窗子里的形象,父亲居高临下地望着,像上帝一样,当你看见时会有什么感觉?当时,你的眼神告诉我,你的心里充满了恐惧,充满了憎恨,充满了愤怒和狂暴,这一刻,你的痛苦与憎恨达到了顶点,于是你砸碎了父亲雕像的头颅,可是你看到了什么?看到了那个以小萌为原型的芭比娃娃,看到了你的童年,童年的岁月又回到了你的大脑,你又变成了那个胆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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