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劫》第52章


“多谢将军成全!”王映淮谢道,“如此,且请将军宽限些时,让我与二哥一道,为先夫办理后事。”见他犹疑,又道:“将军放心!映淮既愿从将军归去,断无失信之理。” 
完颜宗陟想想,她应该不会玩什么花样,现下,这一村老少安危,可是都系于王映淮一身的,她岂能不识其中轻重?若是她真想置之不顾,当时也不必自动现身。于是,他点头应允了。 
王溱见小妹再度走进院中,惊喜地迎上去,唤道:“小妹!”莫非小妹改变了主意?既便是众人都难逃一死,也强似委身事贼啊。 
王映淮近前道:“二哥!小妹此来,只为一事,拙玉灵柩,不必再南下了,便在此地附近,择处安葬吧。” 
“啊?”只是这样吗?王溱颇感失望,语调不免冷淡道:“就此匆匆安葬,甚不合宜;况且,他日我等祭奠,也颇多不便处。你既已将随金人北去,拙玉后事,我自会处置,不劳你挂心了。” 
王映淮凄然一笑,“二哥此言差矣!我既未改嫁,便仍是拙玉妻子,拙玉后事,自当由我作主。再者,拙玉为国而死,这大宋的无限江山,何处不可为英雄埋骨?如今小妹在此,只有二哥一位至亲,二哥何忍,眼见小妹孤苦无靠吗?” 
王溱闻言,心下一酸,又见小妹凄楚神色,也不是不知她为难之处,无奈低叹一声:“罢了!便依你所言吧。” 
完颜宗陟终究仍是放心不下,率部“陪同”王映淮,一路跟随着王溱与众人,到阙山为钟离瑨下葬。然而,王映淮丝毫没有使诈的可疑举止,始终凄然静默着,直到叩拜起身,才向王溱开口说话。 
王溱听得小妹呼唤,转头望她,只听她轻声说道:“二哥,江南二老、山村众人,从此都要拜托二哥,好生照应了!小妹……这便要去了,从此天各一方、两国为人,二哥,再会了!” 
“小妹!”王溱蓦然对上她的眼睛,心中一凛,细味她最后一句,只觉得寒意更甚,难道说……小妹此去,不仅是再也无法南归,而是……他追上一步,“小妹!你……” 
王映淮回首,对他淡淡一笑,再道:“二哥,再会!”然后,头也不回地走向完颜宗陟。 
* * * 
当夜回到金营,王映淮再度血如泉涌,几乎血崩身故。早在马上驰骋时,完颜宗陟便察觉她有异,及至归营,急忙召来医官诊视,方知她才经小产,正是虚弱之极。想来她的柔顺,必也与极度虚弱有关,虚弱使得她连生动的表情也没有了。一念及此,完颜宗陟心中不免泛上一丝微苦。 
王映淮在五六日之间,迫于药力,睡时多,醒时少,偶尔清醒时,显见也是强撑病体,与完颜宗陟对答。反而是完颜宗陟,看得满心酸痛,着实不忍长时间扰她休养。 
亲眼见她将药汁全部喝下,完颜宗陟稍感安慰。不久,王映淮又昏昏睡去,打发了侍女,他静静地注视着病榻上惨白却安详的睡容,由衷的怜惜之外,更多的却是酸涩痛楚的复杂情怀。为了她,这两年来的心事起起落落,一言难尽。若非为当初那一点难得的好奇之心,他也不会遇到她;而遇到她之后,对于他而言,又何尝不是他的劫数?此前,女人对于他,确实是有如衣服,不论燕瘦环肥、美丑妍媸,用处完全相同,且普天之下,随处可遇,何必劳神相忆唯一二人尔?然而,这个王映淮,却是如此与众不同,不仅止于她无双的美貌,还有她独出的灵慧与才情,更有那无论他用强还是怀柔,却始终不屈的执著烈性,在在都激得他势在必得!而那目睹她断臂自残、中踹昏迷时,他心中的剧痛;她一度度自他身边逃脱后,他无限的茫然和失落,更是他从未有过的感受!如今,她总算再度回到他手中,可是,为什么那左右无法捉实的无力感,并未因此减轻,反而更见清晰起来?他甩开心中忧虑,伸手轻触她脸颊,此次随他归来之后,对于他一些温柔示好的小动作,她并未有如从前一般一脸厌憎地拒绝,她的平静与柔顺,一度令他有恍然梦中的错觉。可是,失血过多令她过分地惨白,病骨支离,仿佛触手即碎。他只觉得她似乎时刻都有立即消失的危险。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叹出口之后,连他自己也不禁吃了一惊,他何时竟然也变得与南朝宋人一般,多愁善感了呢? 
次日,完颜宗陟来探视时,告知王映淮,医官诊断她的身子已无大碍,可以上路慢行;而他离开大部日久,也该回去理事了。 
“将军决定何时启程?”王映淮问。 
“明日辰时。”完颜宗陟答道。 
王映淮叹息一声,“如此说来,我再也不能南来了。” 
完颜宗陟笑道:“只要你想,如何不能?待我大军此次南下,一举捉了那赵构,再拿下江南半壁,这大江南北,你想去何处,便去何处,有何难事?” 
“将军莫要忘了,我终究是宋人,恰如将军所言,也被赵宋皇帝调理得愚顽,他日即便归来,我已归于你,还有何面目再见江东父老?”王映淮黯然道。 
完颜宗陟自知无法勉强她不作如是想,只问道:“你对南朝如此依依不舍,莫非还有不了之事么?” 
“唉!”王映淮叹道,“倒也无需相瞒,先夫待我,也是极好的。映淮想,既便我另谋他嫁,毕竟与他夫妻一场,每年逢到清明时节,为他化些纸钱,奠些素果,也是应该。映淮坦率直言,还望将军勿怪。” 
“你并未说错,我何必怪你?”完颜宗陟强笑一下,虽则有些酸意,但是何必与死人计较太多? 
“将军大度,着实难得。”王映淮道,“映淮知道不该再有所求,只是……” 
完颜宗陟见她沉吟,已知所为何事,柔声道:“你我日后便是夫妻,若是连些微小事,你也需如此低语相求,未免过于生分,你说呢?” 
王映淮诧异地抬眼看他,恍然此时方才惊觉,他并没有她固执认为的那般一无是处,他并不愚笨,也更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即便是他近身咫尺,即便是他全无防范,自己也未必就能杀得死他!恍惚中,似乎听到他一声叹息,并继续道:“我知道,你心中难了之事,只此无他,你若想祭他,我陪你去!不过,这是最后一次!日后即便南来,你也不能再去!你可能做到?” 
罢了!王映淮心中长叹,原就不抱多大胜算,如今算算日子,二哥他们应该早已渡过长江了,明智如二哥者,岂能听不懂她话外之音?村人若是见过了金兵,还不肯南下,那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怨不得任何人。 
“如何?”完颜宗陟见她不语,追问着。 
王映淮垂首低声道:“一切但依将军。” 
她委屈求全的姿态,完颜宗陟看得又是一丝酸痛掠过,轻声唤道:“映淮!你也该为我想想,是不是?” 
她被抬起下颌,只能与他对视,轻应道:“映淮记下了。只此最后一次,再无其他。”的确是最后一次了,再无其他! 
出营不久,天空又开始飘下雪花。完颜宗陟虽几度欲劝她回去,奈何终因不忍再睹她凄凄楚楚的哀婉而作罢。 
将至墓下,王映淮向完颜宗陟道:“映淮想请将军与众人站得稍远一些,让映淮单独与先夫叙话几句,不知可好?” 
完颜宗陟道:“你只管叙话,我定不相扰。何况你身子虚弱,我就近也好照应。” 
王映淮又道:“映淮想为先夫念诵祭文,文中自然少不了有对金人不敬之语,映淮不想因此惹来将军动怒。” 
“我不动怒便是。”完颜宗陟仍旧不肯离开,“你要骂便骂,此前你早也骂过不少,何独多此一文?” 
王映淮无奈道:“将军自不计较,然而映淮心下却颇有为难。如今,先夫尸骨未寒,映淮便有心他嫁,心中已然惭愧不已,实在无颜当先夫之面,公然与将军相对!还望将军终能体谅映淮苦处!” 
完颜宗陟听她言辞恳切,又一再明确表示有心嫁他,安然不少,再者,他也确实知道宋人对于女子,素有全节守义的严格规范,王映淮为此有愧,他又何必坚持令她难堪?沉默半晌,终于挥手,招呼众人一道退开丈外,远远守护。 
而自己走到墓前的王映淮,整顿容颜,郑重上香,叩拜完毕,方才展开行前写就的祭文,准备念诵。完颜宗陟远远望着她庄重的背影,油然想道,不知我若是先她死去,是否也能有幸得她一篇祭文、一束清香之奠? 
王映淮就着香上微火,点燃祭文,同时轻声背诵其上铭刻于心的文字: 
“维建炎二年十一月二十五日,河东大名府钟离瑨之未亡人王氏映淮,扶柩南下,至蔡州,困于金兵,不得已葬夫于阙山,素香淡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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