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耽美]欢颜》第19章


要不是为了这些,韩建国也不会执意出来。要是搭进去江流半条命,东西也没了,那可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他要去后悔地撞墙了。幸好离兵团近,幸好平时关系还不错,幸好幸好,韩建国不住地道谢。
“客气什么?那小兄弟怎么样?我跟你说,我们一开始挖错了地方,要不早就回来了。”连队长掏出一个硬邦邦的暖水袋,“雪厚的都齐腰了,后来几个人就跳下去,拿胳膊胡噜用脚踢着找,发现了这个,这是你的吧?”
本来粉色的暖水袋被冻得变了颜色,韩建国接过来,差点没认出来。
“我照着那个地儿一锹子扎下去,差点没给我顶出去。挖出来才看见,把你那左灯给杵裂了。”连队长直不好意思,“别着急,回头我给你找个好的安上。不过这回要不是找到这个暖水袋了,我们就找错方向了,恐怕你那发动机也就报销了。”
捧着已经冻成一坨子冰的暖水袋,韩建国的手都在抖,不知了冷的还是吓得。
他明明记得走的时候这东西还热着,眼看着江流放在胸口,怎么又成了挖出拖拉机的关键?他扔出去的?他为啥要扔出去?
“你们找到的时候,就已经冻成这样了吗?”他忍不住问。
“可不是?都什么节气了,在外头放了这么久。这俩月暖水袋也就保暖两三步,”他指指大门的牲口棚和最里边的女知青宿舍,“从这屋到那屋,基本就凉透了。”
刚刚平复的心绪又泛起涟漪。要是江流真的冻死了,韩建国的心也就凉透了。
暖水袋放在了炉子边上,慢慢融化恢复了形状,但表面已经冻出了口子,里面的水流了出来。江流裹在棉被里,只露出了个头,额头上的伤口贴上了一块纱布,热热乎乎地躺在火炕上昏睡着,一时半会还醒不过来。韩建国又添了一把柴火才进来,脱了衣服吹了灯,他躺在江流身边,又扯过一床被子,把两人裹在一起。
折腾了半夜,雪也停了,月光映着白雪,把江流的脸照的惨白,跟刚才被冻得毫无血色时一样。韩建国满心满肺后悔和后怕,抱着他脸贴着脸,想把自己的体温传给他。江流还是熟睡着,什么都没感觉到。
韩建国想起前段时间田嫂周年的时候,江流常常半夜惊醒,坐在黑夜中发呆;学校刚开始上课那段日子,又忙着给学生备课,常常忙到半夜。像这样能熟睡的时候太少了,他终于可以好好休息,虽然刚刚差点就去和阎王爷报了到。
“江流,”韩建国低声地呢喃着,又搂得进了点,然后闭上眼睛,“对不起。”
怀中的人终于有了点反应,动了动眉毛,好像感受到了身边火炉一样的体温,头不自觉往这边偏了偏,又熟睡过去。
十九
昏睡了整整三天,中间有几次半睡半醒的让韩建国喂了几口水,然后又睡过去,江流仿佛已经几年没有好好睡过觉了。
醒来的第一感觉就是饿,这是来东北插队之后,江流最常出现的生理感觉。先温饱而后思淫欲,他慢慢下了地穿上鞋,别说淫欲了,根本就没想过自己在那儿,闻着味就走进了厨房。
窗外是一片雪白,屋里温暖如春。走到厨房江流感觉到冷,可看见粘豆包也顾不得了。灶台是冰凉的,他拿着三个冻成一坨、形状奇怪的跟石头一样硬的粘豆包,端着半碗咸菜又回了屋。粘豆包放在炉子上烤着,江流手抓着咸菜就往嘴里送,齁得直干呕,见粘豆包给烤散了捏着软了些,也不咬,个头还不小呢,一口就吞了下去。
饿极了,就真是石头,软了他也能咽下去。
正在狼吞虎咽的时候,就听见外头有女人的说话声:“建国,今天开荤了,我给你打了两份肉菜。”
嘴里也不嚼了,吃了点东西之后理智终于回到大脑。这是哪儿?我什么也不说就吃人家东西,不成了小偷?
粘豆包就剩一个了,第二个还黏糊糊的附在口腔里,他想藏到枕头底下,可还有一碗底的咸菜。外头人已经推门进来了,江流情急之下把那最后一个也放进嘴里,胡撸干净那咸菜碗,使劲儿咽了一口。
韩建国正在后院修他的拖拉机,听见周大姐招呼迎上去,进了屋就听见一阵连咳带呕的动静,赶紧掀门帘进去,江流正咽的难受,眼泪都憋出来了。
“呦,醒啦?怎么还吃那粘豆包啊,我打饭来了。”
喂着喝了两口水,还是堵得难受,韩建国不住地抹擦他的后背,想帮他顺下去。
皮可能软了,可豆馅儿还是冻成一团,黏米挂在干燥的食道上,豆馅儿还堵着,江流快要喘不过来气儿了。
韩建国手足无措,只知道乱拍他的背,周大姐把灶火生起来了,进屋看他俩还是一副手忙脚乱的样子,赶紧指导:“建国,你压他肚子,让他吐出来,别拍了,那粘豆包顺不下去。”
这一提醒韩建国才想起催吐的方法,从背后抱着江流,手一下一下的压着他的腹部。江流弯下腰干呕了几次三番,这才吐出异物,大口大口地喘着气。周大姐才放心的回去厨房。
顺了气儿,直起腰来,江流低下头,韩建国的胳膊还没松开,反而抱得更紧。
这个人活生生地站在眼前,韩建国忍不住想要确认这件事的真实性。你终于醒过来了,韩建国收紧了手臂,我再也不会把你一个人扔在冰天雪地里了。
江流抬手把自己的手附在他的手上,干呕了半天,心还在“咚咚咚”地快跳着。
不敢再狼吞虎咽了,江流坐在炕上慢条斯理地吃了一顿饱饭。噎着饿着,哪个滋味都不好受。
满足地躺在床上,他又感觉累了,屋子里太暖和了,不知不觉又睡着了。韩建国给他盖上被子,到厨房去洗碗。
江流又做了梦。在冰天雪地里命悬一线,饿了三天又重获新生,他想跟别人说说。梦回泉州,他和母亲牵着手站在海滩上,还是个幼童的模样。他刚想给母亲讲讲最近发生的事情,手就被松开了。
追着母亲,江流想叫一声“妈妈”,喉咙却好像被冻住了一样发不出声音。母亲只是一味地沿着海岸线走,不回头。
他太累了,追不动了,跌倒在沙滩上。他看见母亲停下了脚步,抬起头就要咧嘴哭。站在他面前的人穿着一件正红色的嫁衣,正笑盈盈地望着他:“别忘了给火炕添把柴火。”
韩建国刚脱了衣服吹灭了灯准备躺下,一直沉睡着的江流却突然醒了过来。黑暗中,他的眼睛格外明亮,韩建国能感觉到他的惊魂未定,问道:“怎么了?”
“火炕,你添柴火了吗?”江流颤抖地问。
“添了啊,刚添的啊。”韩建国本能地回答,伸手摸摸炕,“不凉啊,你……”看见江流惊恐的眼睛,他才想起这句话的含义。
那是田嫂对江流说的最后一句话,如果不算那首绝笔词的话。
江流知道他想起来了,也不敢看他,被子蒙着头,蜷缩成一团,吓得瑟瑟发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在梦中,他想天怎么还不亮,太阳怎么还不出来,冬天为什么还不过去。
躺在他身边,韩建国又扯过一床被子给江流盖上,自从住在同一屋檐下,时常在半夜里重复这样的事。他想起大雪纷飞中被湮没的半张脸和冻得僵硬的身体,想起疏通河道时候磨出的一脚水泡,想起写着江流名字的大字报,和他被压在台上批斗的情景。
这些痛苦,都没有噩梦恐怖。也许江流并不是为了守着拖拉机,守着粮食才留在那儿的,他可能就只是想在冰天雪地里那样睡去,那样,他就不必再经受噩梦的折磨了。
韩建国抱着这个发抖的身体轻拍着,想让他冷静下来。在不知不觉间,两人依偎着睡去。
那是1973年的冬天,江流在冰天雪地里捡回一条命,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离不开身边这个火炉子了。
大雪封山,江流的身体不宜出门再受冻,两人有幸在兵团过一个春节。兵团的知青走了一半,十分清净,只是严冬里也只剩下在室内乐趣了。
好多没回家的女知青最近都喜欢围坐在江流那屋,听他讲故事。这上海来的小白脸懂得多,听说还在双清山的小学里教书,虽然表情单调了点但是长得可人,披着毛衣坐在炕上,随便写几句诗讲个故事就把姑娘们撩拨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周大姐都说,要不是看在他保护了生产队的拖拉机和粮食,早就让他回双清山养着去了,这小兄弟太小资,破坏了兵团的政治气氛!
韩建国也没办法,屋里聚了那么多姑娘,他只能在院外头举着斧子劈劈柴。他有很多话想跟江流说,看着他在屋里侃侃而谈,韩建国更担心他会休息不好。
除夕这天,和留在兵团过年的知青们在食堂里热热闹闹的吃了顿饺子,这年就开始了。江流自从上次挨冻了之后就没出过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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