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面包树》第14章


了的情人,是不许人间见白头的。”我说。
“分了手的情人,能够成为朋友,甚至像亲人那样,不是很美好吗?”
“但是,他们都知道最美好的事情已经发生过了。”
“你只是害怕让旧情人看到你老去的容貌。”
“我的那一个,永远看不到,我也看不到他的。”
6
“你老了也应该不难看。”他说。
“你怎么知道?”
“美女的变化才会大一点。”
“你是什么意思?”
“你不是美女,老了也不会跟现在相差太远。”
“你是找死吗?”
“我是称赞你耐看。”
“你可以称赞我是耐看的美女。”
“我这样说,你会相信吗?”
“女人对于赞美她们的说话是丝毫不会怀疑的。”
他咯咯地笑了:“我以为你不是一般女人。”
“我也有很一般的时候,那个时候,我会对年龄、青春和自己的容貌很敏感。”
“好吧,你老了的时候我不会说你老了。”
“假如我自己说呢?”
“那我便说:“是吗?我一点也看不出来。””
我笑了笑:“那一言为定啊!”
旧情人是应该永不相见还是有缘再会?也许,谁都希望那永不相见是可以选择的永不相见,而不是无可选择的乍然诀别。
7
最后一支歌唱完了。舞台上的灯一盏盏熄灭,葛米儿站在升降台上,慢慢地沉下去,最后在舞台上消失了。
观众热情地叫“安哥”,这样的“安哥”连续叫了七、八分钟,气氛开始变得有点不寻常。
“她为什么还不出来呢?”杜卫平跟我说。
小哲和大虫也大声地喊着“安哥”。观众期待着那个高台再次升上来,而它始终没有。最后,场内的灯打亮了,场馆的门也陆续打开了,一阵阵鼓噪声和咕哝声从人群中传来,没有人明白葛米儿为什么不再出来。
8
后台化妆室的门虚掩着,我从门缝里看到葛米儿仍然穿着歌衫,背对着门,坐在一把椅子里,头低着。
“我可以进去吗?”我轻轻的问。
“是程韵吗?”她回过头来,朝我微笑。
“你怎么啦?”我问。
她红着眼睛说:“本来还有两支歌要唱的,可是,正想出去的时候,我的脑海突然一片空白,好像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甚至下巴也在不停的打颤,没法说出一句话。他们看到我这个样子,都吓呆了,只好把我扶下来。”
“你是不是不舒服?”
“我现在一点事也没有。”
“可能你太累了,别忘了你已经做了七场演唱会。”我安慰她。
“但是,今天是最后一场,我以为会很完美的。”
“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观众有没有鼓噪?”她担心地问。
“他们只是有点不明白。”
“没有一个歌星是不唱安哥的。”她哽咽着说。
“只要解释一下,大家都会谅解的。”
“真的吗?我本来是要唱“花开的方向”。”
“下次演唱会再唱也可以呀!这是你的经典名曲,永不过时。”
她终于咧嘴笑了,然后站起来,挽住我的胳膊,说:“走吧!”
“去哪里?”
“我们不是要去庆功宴的吗?我饿坏了。”她摸着肚子说。
9
庆功宴在“渡渡厨房”举行,葛米儿早就把不开心的事抛到脑后了。她时而搂着工作人员聊天,时而忙着跟记者解释不唱安哥的原因,大家都不舍得责难她。她又把食物拿出去给外面的歌迷,用自己的相机跟他们拍照。
然后,她拉着杜卫平来到我身边,说:“我给你们照一张相片。”
“好的,我们正要寄一张戴着这条颈巾的照片给迪之。”杜卫平说。
这一天,我和杜卫平不约而同戴上了迪之送给我们的颈巾。
我和杜卫平并排站在餐厅的大门旁边,葛米儿走过来,把杜卫平的手拉到我的胳膊上,又把我的手挂在他的胳膊上,然后把我们两个的头挤在一起,向我使了一个眼色,说:
“这样才像老同学。”
我的个子本来就比杜卫平小,现在看来像缩在他怀里。
“我也要照一张。”她把相机交给小哲,走过来站在我和杜卫平中间,挽住我们的胳膊,露出灿烂的笑容。
照了一张相片之后,她朝小哲叫道:
“再来一张!我要安哥!”
好像是要补偿一下她个安哥。
“你明天还是去医生那里检查一下比较好。”我对她说。
她撅着嘴巴:“医生只会说我太累了,应该多点休息。”
10
接下来的几天,我安全失去了葛米儿的消息。她不在家里,手提电话也没打开,连她的经理人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
然后有一天,书店打烊了,我拧熄二楼的灯,走下楼梯,看到葛米儿站在楼梯下面,她的脸色憔悴而苍白,那种苍白,即使在最幽暗处也可以一眼看得见。
“你到底去了哪里?”我问。
“你一定会很妒忌我。”她疲倦地微笑,声音有点嘶哑。
我并不明白她话里的意思。
她吸了一口气,颤抖着说:
“我很快便会去见林方文。”
我们沉默而悲哀地对望,眼泪滔滔地涌出来。
11
回到公寓的房子,杜卫平带着微笑说:
“你回来啦?”
我泪湿着脸,没法说出一句话。
“你怎么啦?”他关切地问。
“我见到葛米儿了。”我说。
“她去了哪里?”
“我可以见到她的机会也许不会太多了。”我的声音在颤抖。
“为什么?”
“医生在她的左脑发现一个恶性肿瘤。”
他吃惊地望着我。
我哀哭着:“为什么我身边的人都要死!”
“我不会!”他说。
我悲伤地凝望着他:“每一个人都会死的。”
“我不会那么快死。”他说。
“等我死了,你才会死?”
他点了点头。
“答应了啊?”
我望着他,某种我们曾极力避免却又终究无法避免的东西已悬在空中。
12
“那个肿瘤可以做手术切除吗?”他问。
“医生说,表面看来是可以的,但是,真正的情况要待开脑之后才知道,假如真的有上帝,这个上帝是不是太残忍?竟用死亡来折磨我们。”
“你有没有见过死去的鸟?”他问。
我摇了摇头。
“我们很少会见到死去的鸟。”他说。
“为什么?”
“鸟儿们好像知道它们的尸体会污染活体的世界,所以,垂死的鸟会直觉地飞到深山大泽去,在那里等待死亡。因此,我们不会见到死去的海鸥和燕子。死亡是大自然的机制,没有残忍不残忍,有人死,才有人生,然后,人类才不会灭绝。”
“难道我们活着,只为了延续后代吗?我们只是生物链的一条尾巴?”我难过地说。
“但是,我们也曾是一只高飞的鸟。”
他朝我微笑,那个微笑是那样爱怜,仿佛在无边的黑夜里为我挂上了一轮明月,使我几乎相信,自己也是一只高飞的鸟。
13
葛米儿的头发已经刮光了,准备一会儿去做手术。她靠在床上,身上散发着药水的味道,一边唱着歌一边忙碌地编织袜子。
“早阵子忙着演唱会,只编了三只袜子,还欠贝多芬一只。”
“做完手术之后再编吧。”我说。
“我怕没机会出来,总不成要它穿三只袜子吧?”她咧嘴笑了。
看到我想哭的样子,她连忙说:“我说笑罢了。”然后,她用一支编织针戳了戳自己左边的脑袋,说:“我现在每天也给这个肿瘤唱歌,希望感化它。”
“你唱什么歌?”
“当然是情歌!”她天真地说。
“那应该会有用的,谁能抗拒你的歌声?”
“主诊医生也是这样说,他是我的歌迷,长得很帅的呢!”
“那你不是有机会吗?”我笑笑说。
“可惜让他看到我光头的样子,什么幻想也没有了。”
“不,你的头形很漂亮。”
“真的吗?”她摸着自己的光头,说:“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每次出门贝多芬也咬着我不放了,它知道要和我分开。”
一阵悲酸涌上喉头,我没法说话。
“我终于知道它不是只会流口水的。”她虚弱地说。
护士推着一张轮床来,准备把她送到楼下的手术室。
“我还没有编好这只袜子呢!”她嚷着。然后,她转过头问我:“万一我出不了来,你可不可以替我完成?”
“不,你知道我不会编毛衣的,你要自己来。”
“那好吧!”她撅着嘴巴把毛球和编织针交给我。
“还有!”她从枕头底下拿出三张照片给我,说:“是那天在庆功宴上照的。”
那三张照片,其中两张是我和杜卫平一起的,另外一张是我们三个的,我们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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