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第126章


似乎是因为刚才的发泄消耗了太多的力气,说这些话时他的语气十分平淡,但却依然没有给人反驳的余地。
陈立玫的姿势依旧没变,从她的角度稍微抬眼看过去就能清楚地看见杨思远的表情——坦然、坚定、无所畏惧。
她一直想把儿子教育成一个温柔有礼的人,一个表面亲和但内心一定要坚毅的精英。她不曾检验过自己是否用对了方法、是否教育成功了,而现在她发觉,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杨思远是在自己艰难地成长的,成长为现在这样一个如她所愿的大人。
时过境迁,他们母子的角色似乎都添了不同的脚注。
她知道她说服不了他,她一直都知道。
窗外刮起了风,有几片不算枯黄的树叶被吹落,打在了窗户上。
屋子里落针可闻,心跳也被静默掩埋。
过了会儿后,陈立玫不再保持那个威胁性极强的姿势,她微微驼着背,看起来似乎有些疲倦。
“你真的这么喜欢他?那他呢,他也是一直都一样地喜欢你吗?”她平静地问。
“他把家里房子都卖了,就是为了攒钱过来陪我。我住院的时候他天天去陪床,就没有彻底安宁下来的时候。你也来了几天了,他为我做了什么你应该都看在眼里了,我不用再说什么了吧。”杨思远说。
陈立玫听他不紧不慢地讲着,脑中闪过一帧帧画面。她是曾把李遇安当成空气,但那到底是个真实存在的人,她不可能看不到他忙碌又憔悴的身影。
她看见他瘦削的肩膀支棱着,并不肥大的衣服都被他穿得空荡荡,虽然如此,他还是在尽心尽力地照顾着杨思远。偶尔有些时候,她也会有一点心疼这个孩子,只是她不想承认罢了。其实她说的那些怀疑李遇安的话也并非全是真心,她内心哪有那么险恶,李遇安是个什么样的孩子她心里还是明白的,那样说也不过是要试试杨思远的态度罢了。
显然,这个试探很有必要。
“他……”她刚一开口,想说些什么,便有一阵轻轻的敲门声打断了她。
是李遇安,他连敲自家的门都不敢用力。
“他没带钥匙,麻烦你开下门了,妈。”杨思远说道,语气依旧是那种死一般的平静。
陈立玫轻呼了一口气,起身去开门。
“对不起,阿姨,我忘带钥匙了……”门刚一打开,李遇安便赶紧道歉。
根据经验,他以为陈立玫还会当没看见他一样转头就走,然而出乎他的意料,陈立玫侧开身子给他让出一条路,说:“没事,进来吧。”
他有点懵,但不敢发问,慌手慌脚地进了门,一脸疑惑地望向杨思远,而杨思远只是冲他笑笑,并未说什么。
陈立玫似乎还在门口没进来,李遇安回身去看,却听陈立玫说了一句“我出去买袋洗衣液”便离开了。
太反常了,李遇安脑子一时间有些转不过来,但他知道杨思远应当是和陈立玫说了些什么。
“洗衣液……不是还有吗?”他坐到床边,愣愣地问。
杨思远握起他的手,道:“她只是想一个人静静而已。”
李遇安终于反应过来了,有些紧张地问:“你跟阿姨说了什么……”
“没说什么啊,就说我爱你,要和你在一起。”
李遇安沉默了会儿。
“那她……”
“让她想想吧。”
杨思远摸摸他的脸,感觉他好像又瘦了些,心疼得不得了。
“别操心了,这件事我来办,你好好吃饭长点肉行不行啊?都没手感了。”
他是在逗李遇安,李遇安心里清楚,但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他握着杨思远的手,那只手罕见地有些凉。他注视着杨思远的眼,仍能捕捉到那些红血丝的影子。
杨思远总说不让他管这件事,总说他自己一个人就可以。他不是不相信,他只是不舍得。相爱明明是两个人的事,为什么最沉重的枷锁都要杨思远来负担?
他究竟有没有什么能帮得上忙的?
他心里干着急,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更加细心地照料杨思远,尽他所能减少杨思远的痛苦。这些当然都被陈立玫看在眼里。
陈立玫来得匆忙,没批几天假,差不多一个星期过后就得回去。
离开前几天,杨思远又把李遇安支开,和她进行了最后一次谈话。
这回李遇安机灵了,没再傻傻地跑出去,而是躲在门口听他们讲话。
感觉有些变态,但他管不了这么多了。
谈话声音不是很大,只有音量高的时候才能清晰地听见一两句,然而他还是能分辨出来他们是在谈关于未来的事。他屏住呼吸全神贯注,像解码一样破解那些模糊的字句,然后将陈立玫质问的那些问题一个个记到了心里。
一直以来他都不知道该以什么身份面对陈立玫,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但他真的什么也做不了吗?如果他就大胆地以“杨思远的爱人”的身份面对她呢?
夜里,他看着杨思远的睡颜,想到白天他为自己而和陈立玫争辩,想到他这么多年来的付出与辛苦……他必须得做些什么,哪怕可能于事无补。
于是在陈立玫离开的时候,他拿上已经准备好的那个袋子,向杨思远扯了个谎,说要去寄些文件给出版社,然而实际上却是去追陈立玫。
他长时间没锻炼,身体素质很差,追上她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
“阿姨,我想和您说说话。”他用深呼吸来汇集勇气,然后这样说道。
第七十六章 尾声
这间咖啡厅空间很小,彼此擦肩而过时都要侧一下·身子,日光在肢体的缝隙中窜逃,竟也找不到一个安定的地方。
角落里,李遇安和陈立玫面对面坐着,陈立玫背对着光源,整张脸陷在阴影里。而李遇安即使正对着光线,却也只有一道亮光映在他脸上,划过眼睛与鼻梁,仿佛一道疤痕。
窗外人声嘈杂,反衬地这里更加死寂。
虽说是李遇安叫陈立玫来谈话,然而从坐下那一刻开始,他却又不知如何开口了。
半晌过去,终于还是陈立玫打破了寂静。
“说吧,火车还有两个小时才开,不急。”
李遇安似乎就是在等这样一句允准,此时听到以后竟轻轻松了一口气,然而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将那个袋子打开,把里面的东西一件一件抽出来,旋转一圈摆在桌子上。
东西很多很杂,什么都有,户口本、银行卡、发票单、X光片、杂志……似乎是把所有家当都摆出来了一样。
陈立玫看着他不发一语地将这些东西码好,不知道他要干什么。
几分钟过后,几乎整张桌子都被这些文件覆盖住,正好是陈立玫能看清楚的角度。
她疑惑地看着李遇安。
李遇安轻轻吸了一口气,扶了扶眼镜,开始一样样解释起来。
“这是我的银行卡,现在里面有十几万,我也有写文章的固定收入,我可以赚钱,可以养活我们两个。这个是我的体检单,我没有传染病,也没有其他的什么病,只是缺乏锻炼,但我已经办了健身卡了,就是这个。”他指了指一张黑色的会员卡片。
“还有这些,这是思远住院的费用单,这是家里的水电费,这是……”
他从角落的银行卡开始,一样不落,说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就像把自己的所有都拿出来给她看,而这些东西只是为了证明一件事——
“阿姨,我能照顾好他,我……我想和他在一起。”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才终于抬起眼皮看向陈立玫,光线随着时间缓缓移动,此时正好刺入他左眼瞳孔,而他却并未闪躲。
他的眼神那么柔和,却又那么坚毅,没有一丝一毫在泥泞里挣扎了二十几年而存留的阴郁。他只是在恳求一件事,用他的尊严和勇气。
陈立玫第一次与他这样长久地对视,她想试试他会不会害怕看她的眼睛,事实证明最后害怕的是她。
那眼里装的感情,分明就是表明了他已经将杨思远刻在了他骨头上、刻在了他心头。这么热烈的爱情,竟让她有些失神。
她想起她年轻的时候,与杨建新相爱五年之后才结婚,而那五年的接近两千多个日夜里,她从未在他眼里见过这样的感情。
她呆了一会儿,突然感觉失去了力气,整个人后仰,靠在了椅背上。
“这么多东西,准备了很久吧。”她低垂着眼睛说。
李遇安又突然紧张起来,双手紧紧攥着拳头,藏在桌子下面。
“没有,前天弄的。”
陈立玫突然笑了一声,然后疲惫地摇了摇头:“你们真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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